宋涵烟紧抿着唇，眸底含了一缕寒意。

经过昨晚，她早应该想到宋南絮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人畜无害，是自己大意了着了她的道，平白搭进去了一个方妈妈，枉费她这么好的一枚棋子。

当宋萧然、崔氏和宋昭的目光投来之时，她快速掩去了脸上的神色，换做寻常一副天真乖巧的模样：“我瞧着长姐的身量和我差不多。”

她瞥了一眼身侧的婢子：“采莲去将我那套天水碧绣折枝堆花的裙裾拿来。”

采莲却面有难色：“小姐，那件裙裾是明日肃国公府六小姐及笄礼要穿的……”

宋涵烟娇俏地嘟起了嘴，故作生气：“让你去你便去，何来这些闲话。”

她回过身，挽起了崔氏的胳膊，娇滴滴地说：“母亲，您瞧瞧我身边的这几个丫头一个个都当起我的家来，回头您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们。”

崔氏卷着帕子的手轻轻在宋涵烟的鼻尖上点了点，莞尔道：“呵呵，还不都是你宠出来的。”

宋涵烟笑弯了眼：“母亲素来是金陵城中一等一仁慈宽厚的主母，女儿耳濡目染，还不都是跟您学的。”

崔氏越发笑容满满，往身侧看：“你们瞧瞧她这张嘴。”

连同宋萧然、宋昭在内，一行人皆是笑了起来，好似刚刚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似的。

宋南絮被冷落在一旁，显得越发格格不入。

她面上丝毫不显，依旧是一副淡然模样。

宋涵烟反应极快，只堪堪须臾，三两句话就遮掩了方妈妈怠慢主子一事，还不忘给崔氏戴上一顶高帽子，逗得崔氏笑开了花。

“吱呀”一声。

荣安堂大门徐徐打开。

李嬷嬷朝宋萧然和崔氏见了礼：“侯爷、夫人……”

老夫人不待见宋涵烟和宋昭，连带着荣安堂的伺候的也一并不将两人看在眼里。

自五年前宋南絮被送进了庵堂，老夫人大发雷霆和儿子大吵一架后便谁也不见。

今儿一早醒来，丫头来禀，听了院门外的热闹，这才差遣了李嬷嬷出来瞧瞧。

李嬷嬷原是要按照老夫人的意思赶人离开，目光触及到崔氏身侧站在的姑子身上时，却忽地僵在了原地。

“小姐！！”

李嬷嬷像是不相信自个儿的眼睛似的使劲揉了揉，直到确信面前之人的确是宋南絮时：“小姐！真的是小姐回来了！”

宋南絮谦逊有礼朝李嬷嬷福了福：“多年不见，嬷嬷可还安好？”

李嬷嬷眼含热泪，声音哽咽：“好好，都好……”

忽地回过了神，连忙催促身后荣安堂的仆妇：“快，快去给老夫人报喜，说咱们小姐回来了！”

“是！”

李嬷嬷抹了一把眼泪：“老夫人要是知道小姐回来的话一定会好起来的！”

说着，她拉着宋南絮的手便往荣安堂里走。

宋萧然、崔氏紧随其后，紧跟着的便是宋昭和宋涵烟。

李嬷嬷忽地顿住了脚步，侧目瞥了一眼跟在宋萧然、崔氏身后的二人，冷冷道：“我们侯府正儿八经的主子今儿都在，那些闲杂人等就不要跟着上前凑热闹，莫要招老夫人心里不痛快！”

这五年来老夫人闭门不出，但凡荣安堂大小事物都由李嬷嬷代劳，她又是宋萧然的奶妈妈，地位在侯府之中可见一斑。

闻言，宋昭和宋涵烟倏地僵在了原地。

李嬷嬷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样的话，摆明就是给宋南絮撑场面。

二人面色极为难看，却又不敢当着宋萧然的面抱怨，脸色难看地矗在荣安堂院门外。

宋南絮梳淡而锐利的目光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瞧着宋涵烟紧咬着下唇，水葱似的指尖不停地搅动着手里的帕子。

只是须臾，宋南絮便随着李嬷嬷行至荣安堂主屋外。

李嬷嬷掀了帘子，不等迎身后三人进门，荣安堂内便传来了严氏急切而喜悦的声：“絮儿在哪呢？我的絮儿呢？”

“老太太，您慢点……”

王嬷嬷打了隔断里屋的洒金垂枝的珠帘，严氏扶着宁嬷嬷的手，迈着稀碎而急促的步子，寻着外堂的声响张望。

严氏浑浊的老眸穿过了宋晓然和崔氏，落在了二人身后的姑子身上。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只是须臾，视线里的人儿便和五年前离开时那小小的身影重叠在了一块儿。

“絮儿！！”

严氏想要上前却又顿住了脚步，先是瞧了瞧李嬷嬷，似是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一般：“真的是我的絮儿？”

随即又是看了看宁嬷嬷：“当真是我的絮儿回来了吗？”

眼瞧着李嬷嬷、宁嬷嬷齐齐冲着自个儿颔首确定，严氏这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撒开了宁嬷嬷的手，三两步上前，抓住了宋南絮的手，从头到脚，一点点，一寸寸将她看了个遍。

“祖母！”

安远侯府诸人各怀心思，各有鬼胎，唯独祖母是真心待她，将她视为眼珠子似的疼爱，对祖母的思念好似一根紧绷着的弦，说什么也绷不住了。

宋南絮的眼里蓄满了泪，颀长的睫毛微颤，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滚落，她“噗咚”一声跪下：“祖母，孙女儿不孝，让您挂心惦念了！”

严氏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往后哪也不去了，就守着祖母，陪着祖母。”

荣安堂内，严氏身边伺候的四个嬷嬷，也都忍不住跟着掉起了眼泪。

李嬷嬷卷起了帕子为严氏拭泪：“老太太，姑娘回来是喜事，切莫哭坏了眼睛。”

严氏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宋南絮，接过了李嬷嬷手里的帕子，一手拦着宋南絮，一手为她拭去脸上泪痕：“祖母的心肝，不哭了，不哭了，快让祖母好好瞧瞧。”

“嗯。”宋南絮笑着颔首。

直到拉着宋南絮进了内堂，严氏像是没看见宋萧然和崔氏似的，眼睛始终不离宋南絮分毫。

崔氏紧跟了上来：“母亲，这会儿涵烟和昭儿还在荣安堂外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