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一转。

“或者，坊中三号巷子墙口那口老井。”

“我们的人埋过一次，入口我记得。”

“那是最好的埋伏点。”

旁边一人皱眉：“但这一次，他们戒备不会松，柳闲本人不可能没有暗卫。”

“我们想刺他，必须有掩护。”

呼扎图点头，声音低了几分：

“那就让他身边的人先乱。”

“集市坊会人多，我们故意挑事，打一个卖水的，抢一个挑担的，激起一波乱。”

“只要有一波乱，他的亲军就会分散。”

“再调两个老兄弟去台边装伤兵，贴近他。”

“机会就藏在这些缝里。”

“只要有一刀能刺进他胸口——我们就赢了。”

一人担忧：“那要是失败？”

“要是他没死？”

呼扎图眼神一压，嘴角浮现冷笑：

“没死，也得重伤。”

“他一个主帅，命都保不住，兵还怎么跟他？”

“就算不死，只要见血，咱们也能借势喊一波：‘皇子都保不住自己，百姓该信谁？’”

“杀不掉他，搅乱也够了。”

次日，辰时一刻。

铁火城南坊，集市口。

天未正亮，坊中已聚了近三千人。

老汉拄杖立街头，妇人抱子守墙角，挑担的、卖药的、磨剪子的大爷都停了活儿。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难言的紧张。

木台立于市中央，三丈见方，四角燃香，两旁插红榜。

香烟缭绕，阳光从巷口斜斜照进来，照得那层烟像雾，又像梦。

高台之下，锦衣卫装作平民，悄无声息地混在人群中。

他们手下藏匕、衣中裹索，眼角扫过每一道眼神、每一个脚步。

楚怀安带一队亲卫站在台后，衣甲森然。

段晨手按佩刀，站在台阶口侧，身侧一圈皆是死士出身。

“辰时三刻到，殿下快来了。”

“所有路口都已布防。斥候回报，未发现大规模异动。”

段晨点头，低声道：“这次要抓活的。最好能问出是谁指的路，谁给的刀。”

楚怀安目光不离台前广场，冷声道：“活的会有。就是得让他们先动手。”

“我们不出刀——他们不敢动。”

……

辰时三刻。

南坊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

不是快，也不沉，只稳。

人群自动分出一道口子。

灰袍马匹，缓缓前行。

柳闲就坐在马上，披风未系，衣袍随风微扬，鬓发半束，目光淡淡。

他下马时没有人搀，亲手拎着衣摆登台，三步，两步，落定。

他站在台中央，左右望了一圈。

人群不动，风停在坊间的空隙里，一片安静。

“今日，我站在这里。”

“不是来为兵辩解，不是来为战开脱。”

“是来给你们一个答案。”

他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个人耳中。

“这一个月来，两城中有人作乱。”

“有商贩叫苦，有老人被打，有孩童争水，有人喊冤，有人喊兵杀人。”

“我信你们。”

“但我也查了。”

柳闲抬手，指着高台两侧的红榜。

“这些榜上之人，是谁，做了什么，怎么混进来的，全写在上面。”

“他们不是兵，是草原十八部的人。”

“他们穿着我们的衣服，拿着假的令牌，夜里摸进宅院，挑唆你们，嫁祸我们。”

“你们看不出来他们是谁。”

“那我就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站在你们眼前。”

他顿了顿，声音微冷：

“今日，我亲自来，是想让你们知道。”

“我不是藏在城头里看你们死活的高人。”

“我，是和你们一样，在这片地里扎根的人。”

人群中，有几声轻咳。

也有几道目光在游移。

角落里，一名乞儿悄悄后退两步，正要转身。

段晨眼神一动，低声：“动了。”

不远处，一个背着水桶的青年，忽然高喊一声：“骗我们有什么用？！”

他一桶泼出去，水溅得满地都是。

一群人瞬间往后退，踩翻摊位，砸翻担子。

一名小贩怒骂：“你干什么！”

另一边，三个挑担汉子互相撞了一下，脚下踉跄，一人忽然拔刀往台上冲。

那人一跃而起，脚尖点台边木梁，刀光直直劈向柳闲咽喉！

人群中一声惊叫：“刺客——！”

但就在那刀即将落下的瞬间。

柳闲未动，身前已闪过一道灰影。

“当！”一声暴响。

段晨一刀架上，顺势挥肘击翻那刺客！

后面还未冲上来的两人已被楚怀安一掌拍翻在地，膝盖撞碎石阶，当场折断！

一声喝令响彻全场：

“擒下！”

一炷香未尽，五名刺客全被按倒在地！

人群早已吓得后退七八步，有孩童尖叫，也有人看得两眼发红。

柳闲立在高台之上，神色未变。

他望着那最先出刀的壮汉，淡淡开口：

“你叫什么？”

那人不语，满脸是血，冷笑以对。

段晨上前，一掌封喉。

“不说没关系。”

“我们会让你说。”

……

一个时辰后。

南坊市口，一张长案重新竖起。

十一人被押跪于台前，面朝百姓，手脚枷锁。

段晨将供状展开，一字一顿：

“此十一人，皆为草原十八部流匪部属。”

“受斡古儿部将呼扎图密令，潜入铁火城，冒充逃户、伤兵、商贩。”

“任务为：栽赃大周兵，煽动百姓反意，破坏民心。”

人群中，终于爆出怒声。

“原来……这些人干的事！”

“我那天铺子被砸，就看见这人站在旁边——”

“还有我家被搜的那晚，这人就在后门徘徊！”

百姓眼中怒火越烧越烈。

柳闲站在高台之上，轻声开口：

“你们说，我该怎么处置他们？”

台下瞬间有人喊：

“杀！”

“杀了这些披着我们人皮的狼！”

“一个都不能放——让我们还以为是你们干的！”

柳闲点头，挥手示意。

刽子手上台，刀刃出鞘。

午后，铁火城南坊高台，断头台再起。

刀声三响，血落如雨。

百姓一动不动，直到第三颗人头滚落。

一个老妇人突然跪地大哭。

“是他们——是他们骗了我儿子，说大周杀良，他就不信官府了，去山里投人去了！”

“现在才知道，是贼……”

“是贼啊！”

柳闲静静站在她身后。

风起，香火拂动。

他淡淡开口：

“他们不是你们的仇人。”

“他们，是想让你们自己成仇的那一群人。”

“从今天起，这样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只要你们还认这座城，我就还你们一个能住下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