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低头：“……还不清楚。但……但王帐那边也出事了。”

“后库昨夜失火，王旗烧毁……还有三人失踪，两人是值夜的，一人是后勤长。……目前查不到线索。”

斡古儿脸色铁青。“两个地方一夜出事？怎么可能？！”

他转头看向另一位军司：“查岗没？”

军司低声道：“刚派人去查，北坡哨所全空，火前没动静……疑似被斩了耳目。主将，咱们昨夜，确实被人潜了进来。”

斡古儿猛地坐下，额头青筋跳得厉害。“谁有这个胆子？谁能进来？”

“东南驻重兵，西北天险隔断，兽道三年无通路！就算是大周的人，也该死在沙里了！他怎么敢、怎么能，从咱们屁股后头翻进来？！”

有人低声问：“将军……你说，会不会是——那支穿沙兵？”

话一出口，帐内又静了。斡古儿咬牙，没说话。

但他脸上的阴影，浓得像能滴出墨来。另一人忍不住道：“不可能！那是沙海！是陷马洼！”

“那地方连我们自己都不敢过！他们一个破国的小皇子，手里连三千人都没，还能从那种地方走出来？除非他不想活了！”

又有人附和：“对！肯定不是那支军！更像是附近的部落反水。或者是流民贼寇——”

话没说完，一名斥候跌冲进来，满脸是沙，是汗。“将军！发现他们了！”

“是……是大周的兵！是那支从沙漠绕过来的军队！他们人不多，但昨夜分了三股！斩哨烧旗，又放了咱合图！现已退入林带，踪迹不明！前锋五骑哨已全灭！”

帐内一片惊怒。“真是他们？这……这怎么可能？！他们人呢？在哪儿？！”

斥候摇头：“查不到！他们现在……像是鬼！来无影，去无踪。但能确定——他们就在后方。就躲在咱们眼皮底下。”

斡古儿猛地站起，拳头砸在案几上。“该死的废皇子……这步棋，是楚怀安教的，还是他自己想的？你说他疯吧，他偏能破陷马洼。你说他不疯——他竟真敢烧我们王旗。”

他抬头，目光如刃，望向众人。“他现在在后方游走？那我们在前头，岂不是傻子？立刻！”

“调铁骑三千，查林，破林！再派人调我父汗回令——罕台前锋必须回援！敌人在后！旗被烧，粮被毁，我们若不回——就是被人拿着匕首，捅在脊梁骨上！”

一将躬身：“是！但前线大汗还在调兵布阵，若突然回援……恐怕会打乱整体战局。”

斡古儿冷笑。“打乱？现在不是打不打得赢的问题。”

“是死不死得快的问题。你们告诉我。我们前头三万兵，后头被一千人缠着动不了，这像什么？”

没人敢答。

斡古儿抬头，咬牙切齿。“像是——螃蟹被人捏住了壳。还想挥钳子？痴心妄想。”

他回头，一指地图：“命令传下去！全营撤后三十里，固守图鲁罕！”

“所有草原部落哨兵全部往西北移！围林！堵林！我不管他是怎么进来的。但我要让他——永远出不去！”

同一时间。柳闲正坐在一棵干裂的老胡杨树下，手里捧着一碗温酒。

林里风静，夜虫已寂。

褚尧走来，在他耳边低声道：

“主帅，我们的人顺利从西线撤入。段晨那边还在引追兵。火光他们已经看见了。现在——整个十八部，都知道我们来了。”

柳闲点点头，望着杯中浮影，轻声道：“很好。他们怕了。怕我们不死。那就继续。”

柳闲放下手中酒碗，酒面晃了一下，倒映着远方那线烧得通红的天边火光。

他轻声开口。“他们现在，已经不敢动了。那接下来——咱们动。”

……

同一时辰，大周正军营地，罕台正前线。夜雾尚未散，营地前沿却已有火把来回穿行。

楚怀安坐在外帐中，穿着未解甲的军衣，背靠狼皮披风，双眉紧蹙，望着前方黑压压的敌营，却没有动。“他们不对劲。”

老将军低声一句，随手将温酒斟在盏中。身旁几名校尉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老帅，斡古儿昨夜调兵至东线，却始终未攻。”

“今日黄昏本该有一波试探阵势的冲骑，可到现在也没动静。不是像撤。倒像在……等。”

楚怀安眉头皱得更紧。他指了指桌上沙盘。“他们兵线乱了。昨夜斥候回来，说草原人营帐调向，是西北斜转。那一带本不设兵，且距后方不过数十里。他们……在防背后。”

话音一落，众人神色皆变。一名亲卫上前，压低声音：“老将军，是不是……他们后头出事了？”

楚怀安没说话，只缓缓起身，披风一甩。

他年近六旬，满头白发却站得笔挺，望着天边残月，沉声一句：“去。再派快骑两拨，一组绕东北，一组走后线河湾。”

“查斡古儿西侧林带——有没有动静。要是有，就往后头打旗。用金线龙尾旗。只要有风，他们就能看见。他们”是谁，无人多问。

全营都知道，老帅这话，说给那支“从沙里穿出去”的人听的。

那支兵到底有没有穿过去，没人敢肯定。但这会儿，楚怀安心头已泛起一种老将才有的直觉——

草原人的胆，昨夜被人割了。

……

一炷香后，东北斥候奔马而返。还未下马，已扬声喊出一句：“老帅——！十八部西北火起！火起三丈！连夜不熄！”

楚怀安一震。几名亲卫已将那人扶下，风尘仆仆，一身泥沙。“回报！”

“昨夜子时，草原十八部后线仓区起火！咱合图粮仓，全毁！现十八部王旗失踪，主帐陷入混乱！”

“已有斥候确认，有陌生骑兵活动在他们西北后林！未现番号，但行迹神秘，疑似我军！”

话落，帐内一片静。谁也不说话。

楚怀安却猛然握拳，仰天大笑一声。“好！好哇！”

“他真的到了！那小子真从沙海里走出来了！他不是疯——是天生该做仗的命！”

众人皆惊。一名副将失声道：“是……五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