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安看着他背影，终究没说话，半晌后，低声叹道：“殿下是聪明人。”

柳闲却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聪明不够，这次——要快。”

夜已深，主帐内灯火微暗，军报从北线雪路传来，段晨一脚踢开营门，脸色肃然，单膝跪地。“殿下，密报。敌军向西南调粮，巴图尔从南海城购入三批粮草，正在押运途中。”

柳闲眸色一凝，手指微顿：“几路？共两路，第一批行经鹤岭古道，三日可至草原，第二批押于五原驿站，十日前出发。”

段晨顿了顿，神色微紧：“护粮兵力不多，五百步卒为主，但有两员悍将随行，传闻出身北蛮旧军。”

楚怀安一听，神情肃然：“这是咽喉，若能截断这粮线，敌军三月之内，不战自乱。”

柳闲眼神幽深，望向军帐之外那片冰雪大地。“他们守不住铁芒，是因为没料到我们会来，而他们失了粮草——就不会有第二场仗。”

他低头将地图摊开，手指点在鹤岭一线，缓缓道：“我们不打主战，我们去抢饭。”

楚怀安挑眉，神情略凝：“殿下亲自去？”

柳闲“嗯”了一声，神色如常：“玄甲一营随我，段晨，你留在此地，佯攻铁芒，务必拖住敌军。”

段晨抱拳：“属下明白，那殿下要的人……要带哪几位？”

柳闲未作迟疑，抬手点了三人：“陆松、魏清、韩定。这三人都是断林出身，走小路快，能隐行。”

他又看向楚怀安：“你来不来？”

楚怀安沉声应道：“老臣不问归路，只问生路。”

柳闲笑了笑，语气淡淡：“那就看看谁先抢到粮。”

三日后，鹤岭古道，雪封千里，林鸦无声，五百押粮兵正缓缓推着马车，铁轮碾雪，发出吱吱低响，两名蛮将策马在前，披着狼皮，面带杀意。

“这条道虽冷，却最隐蔽，听说前方铁芒之战，大周太子出动玄甲，偷营得手，可这边，咱们连影都没看见，他要真敢来，我第一个斩他狗头。”

蛮将语气刚落，忽听前方林中“嗖”地一声响，下一刻，五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命中车队两名押车兵。“敌袭——！”

话未落，左右两侧林木同时爆裂，无数黑影从雪地中跃出，玄甲无声扑杀，步行破阵，如鬼魅穿林，柳闲立于后方高坡之上，披风扬起，神情冷定。

他手中短刃寒光乍现，眼中透出森然战意。“放火。”

一声令下，火油泼洒，马车起焰，黑烟冲天，蛮将怒吼而出，持斧冲阵，尚未接近主车便被乱箭穿心，楚怀安纵马杀出，身影如虎，手起刀落间将第二名敌将当场劈倒。

柳闲站在一旁，望着远处火焰腾起，嘴角微挑。“粮，到了，现在，就该送他们一封回礼。”

柳闲望着燃起的粮车，冷风吹过脸颊，灰烬随风飘散，他抬手一挥，语气极轻。“撤。”

楚怀安一怔，目光不解：“不追？他们惊慌而退，正是斩草除根的好时机。”

柳闲却没回头，只淡淡道：“这一战，不杀人，要杀，就杀心。”

他转身下坡，披风猎猎，宛如黑雪中一笔泼墨。

两日后，敌国边军大营，风起沙走，帐帘被一脚踹开。“将军，将军！”

巴尔站在地图前，刚盔未解，眉头皱得死紧。“什么事？”

副将满脸怒意，手中一封急报，直接拍在案上。“是大周——他们又来了！”

巴尔冷哼，低头扫过军报。“又来抢东西？”

副将咬牙：“不，他们来攻城了，就是西侧那处，临川关，今日拂晓，他们强攻一轮后……自己撤了，未等我军还击，全线退走。”

巴尔脸色一沉，冷笑一声。“那小子疯了？先抢粮，再打城？如今我军援兵俱至，他还敢碰临川？”

副将点头：“属下也觉不对劲，按说，这种行为纯属送死，可他来了，打了，甚至没丢一人，退得极快。”

巴尔盯着地图，手指落在临川城外十里。“他根本没打算攻城，他是……故意来给我们看。”

“看什么？”

“看他有胆。”巴尔咬牙，转身看向副将：“城守是谁？”

“是鲁将军。”

“让他守稳别动，别乱出兵，你亲自去东侧云岭设伏，万一他们再动，就把他全军留下。”

副将应下，匆匆离去，临川关中，鲁将军正倚栏喝酒，他一身重甲，胡须浓密，半边脸被火光映红。“他真就这么走了？”

守将点头：“是，大周军自退，头一拨刚碰上咱们前军，就全撤了，连尸体都没丢下。”

鲁将军“呸”地一口酒吐在雪地上，眼里满是轻蔑。“装神弄鬼！一个病秧子，仗着玄甲几匹马就来闹事？以为骗得过咱们第二次？”

身旁小将忍不住笑出声：“大周太子这回是真的疯了。先送头来试试水温？”

鲁将军哈哈大笑，声音震得营火都颤了几分。“告诉他，临川不是铁芒，要打，尽管来！”

夜色深沉，风雪压境，楚怀安立于山林，低声开口：“殿下，如今各地军防已备，我们若再试探，只会引起疑心。”

柳闲披着厚披风，立于他侧，神情如常。“就是要他们疑，疑心比伤兵更耗军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间破雪之上。“他们以为我们疯，那我们就疯给他们看。”

楚怀安望向山下：“这仗，到底怎么打？斩粮已得，城也试了，他们以为你失策，可我知道你不是白动。”

柳闲收回视线，声音微冷：“他们仗着兵多粮足，才敢咬我们，但兵不是一天聚的，粮却能一天没，我只要他们停不下来，就会出错。”

楚怀安一愣：“你在等错？不是进攻，是等他们……犯错？”

柳闲一笑，没否认，他轻声道：“我出招，他们还手，便露底，不动，便心虚。动了，便露破绽，我兵虽少，但眼睛多。”

敌国边军各地，一连三日，警报不断，不是营中火起，就是边墙马响，有时是箭射营门，有时是马队掠过，但每一次，大周军都只来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