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牧未语，朝中已起哗声。

段晨立于阶侧，手中亦捧一封卷信，冷声开口：“臣锦衣卫已于昨夜入查骆府，搜得一函旧奏，上书：太子未稳，当扶旁枝，其下缀以草笔书名，虽不落姓，但全文出自骆家管师。”

柳画自殿外踏入，未请旨，未报名，步至殿中将一信轻放御案之上。“这封，是骆允侯于五日前所遣，私通户部，意图调拨江南盐道。”

她抬眼，声如薄锋：“理由是——太子北征未还，宜留盐权以备后援。”

“臣只问一句。”她看向群臣，“何谓太子未还，何谓后援？是要留援给谁？”

朝堂骤静，骆允侯未辩，只一步跪下：“臣……只是谨慎。”

柳景牧缓缓起身，将那封“擅离宫禁”的旧案收回，一字未发，只道：“骆允侯。”

骆允侯低头：“臣在，收印，罢职，入刑司交审。”

话音落，朝堂无人敢言，骆家自此三世权柄，一夕崩落，殿外风起，檐铃震雪。

柳闲倚着阶柱，眯眼看着天光未透的殿瓦，轻声道：“连这年头旧账也有人翻出来……那年我出宫，不是去玩。”

姜云早已等在殿外，替他拂去衣角雪霜，眼神中带着冷意：“他们以为翻出你旧事，就能断你如今。”

柳闲笑了笑：“旧事也要看，谁能看得明。”

沈芙走来，低声道：“锦衣司已收回骆家支线五处，外放文书已截，皇上令你明日正坐南阁。”

“南阁？”柳闲挑眉。

“兵、户、枢三阁，会审接驳。”沈芙语气平淡，“从此，兵调、驿发、盐线、商策，全归你核准。”

柳闲转身望向殿内那一排冷壁：“他们总想从我身后找人替我坐这个位子——可惜，这位子还在。”

姜云望着他侧脸，轻声问：“你不生气？”

“嗯？”柳闲没转头，“生什么气？”

“他们不就是在试吗？看我是不是太子，看我撑不撑得住，结果他们试着试着，把自己试没了。”

姜云低笑：“那你还打不打？”

柳闲摇头：“暂时不打了，朝里刚清完，朝外要冷一阵。得让他们缓口气。让他们知道，太子不是用来吵的，是用来镇的。”

三日之后，南阁新坐，柳闲衣袍未换，只披一狐裘，执笔批改，手中一支折扇未合，落下一句话：“骆允侯之事，彻查，私引旧臣，图设旁枝，意图未成，心已成局，有心之人，不宜再留。”

阁下静寂，诸司皆低头应命，外头大雪将停，风正起，落在御阶之上，卷入这场刚平不久的朝堂风霜。

南阁之中，雪声渐歇，朝气未起，柳闲披裘坐于堂前，手中墨笔未干，落下最后一笔：“有心之人，不宜再留。”

沈芙于案前收卷，指节微曲，语声低冷：“朝中暂静，但外线动了，齐梁两国，在商道上设合市。”

“合市？”柳闲停笔未抬眼，语气懒懒淡淡，“就是……合起来对抗我们封市的意思？”

沈芙点头：“他们以边境三镇为引，重开南泽、北路、东丘三道贸易，号称互市互利，实则重走粮商线。”

“重走不难。”赵浔自窗外入内，拂雪而至，“但若是重新供兵，那咱们这半年打下来的后线，就等于白割。”

柳闲倚着案角，望着窗外雪融的台阶，眼底未有半分焦色，只轻轻一笑：“他们还真是商道走不通，就想着合起来走，可惜——两根坏绳子，拧一起，不见得就能拉船。”

姜云披着朝袍走入，未语先坐，语气低冷：“这次合市，是齐皇牵头，梁主点头。”

“东市为马驿，北市为盐仓，南市为粮货三通，他们想以三市之合，冲断咱们布下的供线。”她抬眸，“殿下，该怎么破？”

柳闲将笔一转，落入墨池，眼神终于凝了几分：“破得太快，没意思，咱们自己断他们商路一次，再由他们自乱一次，才有意思。”

他顿了一息，笑着看向陆松：“你愿不愿意带这个货市一遭？”

陆松抱拳出列，语气带笑：“属下请命。”

“好。”柳闲起身，指尖落于地图东南一角，“你带三十人，设市货三策。”

“其一，假货，他们设市，我们就假扮他们的商，送盐进东市，送破布进南市，送假马到北市——让他们市乱。”

“其二，通缉。”

“我给你一张名单——把之前在齐梁贩私的二十四个旧商头全列上。你去扬言，这次市开，是旧贼在通私，齐梁一听，有人想倒他们家市，就会自己封他们自己的人。”

“其三，割线，赵山生带人扰线，每日查货、搜车、查税，将货都查瘫，只要他们的货三天送不出去，那他们的市，就自己崩。”

沈芙低头记笔，姜云则扶了扶袖中文书：“斥候回报，东丘边市已有百余货马入市，皆以粮盐为主。”

“那就先破东丘。”柳闲冷声道，“让他们从最稳的地方，先乱。”

当夜，陆松率三十人分批入东丘，假作梁商，从侧路送盐三车入市，第二日晨，市中盐包爆裂，内皆为白沙，市头惊问：“谁家盐？”

“齐州张五郎。”陆松轻笑，“昨夜刚到。”

“张五郎不是三年前通私被擒的贼头？”市中惊动，百姓乱传。“听说是大周那边放出来的，说是商户归线。”

三日之内，齐梁边市风声大乱，凡旧年有案底者皆被传名，有人逃市，有人反咬，整条货市乱作一锅。

“割线呢？”柳闲问。

赵山生拱手而来：“三日拦货十七起，查车三十二辆，搜出假盐、无印马票、倒布书册，现齐军已主动封北道一口。沈戍那边呢？”

沈芙合上锦盒：“已埋伏于南市之路，若再有乱信，他便切断粮驿。”

柳闲未言语，只展开一纸墨图，将“合市三线”反画成“货道三劫”，语气淡得像是在讲故事：“他们设市，是为通货。可一旦货不能出，兵不能食，市不能开——他们的合，也不过就是一堆耗粮的帐篷。”

姜云点头：“再给他们半月，咱们不动兵，他们就要自己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