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库的门闩轻轻一推，发出细不可闻的脆响，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

“泼油。”段晨的声音冷得像刀锋。火油自木架倾泻，气味呛得人眼眶生疼。

引绳点燃，火舌顺势窜向堆叠的铁料间，伴着闷响，烈焰骤然腾起，照亮半个山谷。

梁军号角仓促响起，乱哄哄的脚步声四起，却被反锁的库门死死挡住。

攀墙的士兵刚探头，便被暗处的弩箭逼退。矿库外的雪地被火光映成一片赤色，倒映着惊慌失措的影子。

一声短哨，十余骡马驮着成捆的铁料沿后坡疾驰而下，雪雾在蹄下乱飞。

陆松早已在林缘等候，接过缰绳，带队消失在密林深处，身后火光翻涌，如燃烧的潮水。

寅时，乌金矿的赤焰映红半边天，积雪泛着怪异的红。梁军虽拼力扑火，终是没能阻住三成军需铁料被劫的事实。

柳闲在岭上收笔，目光越过雪岭与火海，淡声道：“断他们的铁，比断他们的粮更快。”话落，山风卷起雪末，像是替他将这句话送进梁军的炉火深处。

姜云转首望着他，火光在她眼底跳动，映出一抹锋芒：“殿下，这一刀……怕是要让他们的炉火凉上几月。”柳闲只微微一笑，仿佛早已听见梁军铁匠铺里，冷风灌炉的声响。

山下，段晨押着铁料车队与大军会合，雪地两行辙印直入远方。梁军再追，只能在焦黑与余烬中，数着空空的铁架。

焦黑的雪地上仍有余烬在跳动，寒风一过，便被卷起成细细的红线，迅速被冰白吞没。柳闲在岭口驻足片刻，朱笔轻敲掌心，眼底那抹淡色像是已飘到下一个局。

冰谷哨所位于北境群峰之间，两侧山壁如刀削般笔直，谷底被厚冰封锁，唯有一条狭道可通南北。晨曦方起，谷外风雪忽然急烈，冰雾中传来铁蹄的震响，像擂在每个人的胸口。

“齐将斡古儿亲率轻骑，怕是冲着冰谷来的。”楚怀安收了望远镜，眉心的纹路深得像刀刻，声音稳而紧。

姜无衣站在雪檐下，手持一卷细长的竹简，唇角微弯：“正好，咱们的冰陷回锋阵，还没试过真刀真枪。”她的眼中映着谷底的寒光，像在看一局早已算好的棋。

柳闲懒懒转了转朱笔，顺手在雪地上划了几笔，仿佛只是随意，却精准标出了回锋阵的三处伏口。

“齐军惯用的是直冲破锋，这阵……先让他们自己摔下去。”柳闲的声音极轻，却盖过了风雪，落在每个将领耳里。

谷底的冰层被刻意凿出数十道暗槽，薄冰覆盖其上，一旦承受不住冲击，便会塌陷成冰坑，坑底埋着削尖的桩刺与冻石。

齐军铁蹄逼近，雾气被风卷起，遮住了暗藏的陷阱。斡古儿一声长啸，百余轻骑如箭矢般直贯谷中，冰屑被卷成两条银龙，裹着杀气扑向哨所门前。

“开阵！”姜无衣抬手一挥，谷口两翼的弓弩齐发，箭矢在风中疾啸，却不是为了杀敌，而是故意将他们逼向阵心。

铁蹄踏破薄冰的瞬间，冰面猛然塌陷，惨叫声伴着冰裂声响彻谷底。数十骑兵连人带马坠入坑中，鲜血迅速被冰面吞没，只在裂缝间渗出一抹暗红。

“封谷口！”赵浔的吼声透着寒铁般的力量。谷口早已埋好的滚木与巨石倾泻而下，砸断了最后一条退路。

斡古儿猛勒战马，面色狰狞，正欲回援，却见前路已被彻底封死。谷两侧的雪墙中，段晨带着锦衣铁骑杀出，刀光雪亮，直切乱阵之中。

“斡古儿，束手就擒吧。”姜无衣策马直逼，长枪挑飞一名亲卫的盾牌，枪锋寒芒映得对方眼中尽是惊惧。

斡古儿咆哮着挥刀迎击，刀锋在半空撞出一串火花，却被姜无衣借势一压，硬生生逼得他手腕发麻，虎口迸裂出血。

柳闲立在高处，半眯着眼，看那乱阵在冰雪间如同被割裂的画卷，一点点崩塌。他淡淡道：“冰谷，稳了。”

风雪散去，谷底已是齐军残甲与碎冰交错成的一幅冷色图。斡古儿被押出时，身上的铠甲冻得发脆，眼神却仍在死死瞪着柳闲所在的方向。

姜云收枪回阵，额前的碎发被风雪吹乱，唇角勾着不加掩饰的锋锐：“殿下，冰谷的路……今后只认大周的旗。”

柳闲只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圆，像是将整座谷都收进这圈里，随手抖落了朱笔上的雪。

南岭的天色被厚雪压得沉暗，寒风裹着金属的腥气在山脊间来回翻卷，像一条看不见的链条，拴住整座岭的呼吸。梁军在谷口横陈数十条铁索，链间垂挂着半人高的铜壶火雷，壶身刻满符纹，微光闪烁，仿佛随时会喷吐烈焰。

白景舟盘膝坐在雪地上，摊开的羊皮图被压在一块冰石上，指尖沿着曲折的链路缓缓滑动，眉间凝着一抹细皱：“殿下，链基在此处与山岩相扣，若切断此处，整条雷链便失了力。”他的声音被风割得低哑，却极稳。

柳闲半蹲在他侧，朱笔在手中转得极慢，眼中映着雪下的铜光：“梁军这阵子花了心思，铁索夹着雷，不只拦路，也逼人走他们想让走的路。”语气淡淡，却像已在图上落下了几步死棋。

姜无衣俯身看向羊皮图，眼神锋利如雪中藏锋的刀：“切链基，不让他们的火雷有机会落到我们头上。”她抬眼望向柳闲，唇角微挑，“殿下，谁去？”

柳闲抬眼扫了她一眼，笑意不深：“王妃去，准保干净利落。”话落，朱笔在图上轻点链基的位置，像在催发一粒火星。

山谷两侧的风声渐紧，雪粒打在铠甲上如碎玉敲击，姜无衣领着十余精骑沿崖壁而行，马蹄覆着鹿皮，连雪都不曾惊动半分。谷底梁军的火盆光映在铁索上，冷光与火色交织成一条条蜿蜒的蛇脊。

接近链基时，她翻身下马，手中长枪在雪上划出一道浅痕，低声吩咐：“两翼掩护，弓弦先松，等我切链。”她的呼吸在冰雾中凝成一缕白，眼神却死死锁在那枚固定链索的铁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