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北谷深处，山岭风声如刃，寒意贯甲。齐军在谷中布下“迷缆阵”，以铁缆牵动陷坑，每缆贯三坑，足可吞两营步军。

谷地本狭，缆线错落相连，如蛛网密布。若不识其法，一脚踏入，整排兵卒便陷入泥水陷阱，寸步难行。

姜云立于岭顶，手扶战弓，眉头微蹙：“这阵法太密，哪怕我军先发，也只能一线冲阵。”

白景舟将谷图摊在营案前，指着其中一处转角道：“他们缆阵虽密，但缆接之处，必有主控节点。”

“找到了？”柳闲坐在一旁，目光未曾离图半寸。

“找到了。”白景舟伸手一划，指向北谷东隅，“此处为三缆交口，若切断其一，前阵将陷，陷阵落崖，其后缆自断。”

柳闲点头，语气极平淡：“叫段晨来。”

姜云回头道：“你又要他夜潜？”

柳闲望向远方：“这阵是给我军设的，那就该用他们自己的人，踩塌他们自己挖的坑。”

夜沉风黑，段晨身披夜行甲，从山林中悄然穿出。手中短刃以黑布缠柄，目中不带一丝寒光。

“今晚之后，这片谷地，他们怕是连自己也不敢进。”他低声说着，一跃入谷。

沿着缆线潜行十余丈，他终抵那处主控缆结所在。只见三根粗索铁缆交错嵌入崖石之中，其下木桩扎地三尺，上有铁扣锁死。

段晨试探着敲了敲铁扣，低声道：“锁得还挺结实。”

随行锦衣卫低声问：“要不要带火药？”

“不用。”段晨举刃一劈，铁锁应声断裂，“这玩意——不值得浪费。”

三缆其一松动，谷底随之一震，远处“咯啦啦”响动连连，仿佛整片地脉也跟着动了起来。

段晨撤离之前，忽而回头，在那处锁扣残铁上轻轻刻下一笔，刀划而过，留下一道朱色暗痕。

他低声一笑：“这是咱太子殿下的回礼。”

黎明破晓，北谷云未散尽。齐军主将楚清瑜尚未及出营，便闻谷口急报：“东侧主缆断裂，三坑塌陷，步军误陷四百！”

“什么？！”楚清瑜惊然起身，披甲出帐，只见谷口尘土未息，陷坑尽露，陷兵哀号不止。

“敌未动兵，阵自崩？”他脸色发青，“这阵——被他们摸了根。”

副将急声道：“再查，谷侧还稳。可若他们识阵，再破一次……”

楚清瑜眼神一沉：“传令，全军换阵，后撤三里，重布陷缆。”

然令未出，一声号角自谷外长鸣，战鼓如雷。

姜云率三军自西岭破阵而入，银甲映雪，烈旗前引，第一排弓骑直冲陷阵边界。

“陷口在东——从西斜入，箭阵压前！”姜云一声令下，长弓举起，破风三箭连发。

齐军尚未改阵，陷坑暴露之下，只得仓促迎敌。副将大吼：“步军迎战——掩东缆！”

姜云未等他反应完，便一骑冲出，长矛直挑其颈下，冷声道：“你也配喊阵？”

此一枪将其掀翻马下，前军士气顿崩。姜云回身振声：“兵分三路，中军破缆，左翼断援，右翼堵谷！”

白景舟于侧军率兵杀入谷腹，一路直踏缆边，不避泥沼，长刀挥断横缆，脚下血水与泥雪掺杂而下。

“后军还未列齐！”齐军主将面色铁青，“撤！快撤——”

姜云一眼望去，只见齐军如惊弓之鸟，谷内翻滚，竟连缆阵都未顾得收回。她拉弓再张，箭出如雷：“追一程，让他们记得疼。”

谷地转瞬成战壕，齐军一线线后退，姜云身后军势如潮，铁甲踏谷，破缆之处血迹斑斑，断桩如骨。

午后，谷地彻底清空，残缆横陈，陷坑尽毁。白岭方向，斥骑将斩旗带入主营，血色未干。

“齐军退走，留兵尸三百。”白景舟收刀回鞘，拱手低声：“北谷，清了。”

柳闲坐在崖上崖顶，正以朱笔轻描谷地旧图，一点点圈去那些“陷”与“钩”的标记。

“好用了？”姜云翻身下马，走近他身边，随手接过一卷新图。

“凑合。”柳闲语气淡淡，“这图我画得再好，也得你们把坑填上。”

姜云望着下方谷道，忽问：“段晨那天……是不是差点被困？”

柳闲挑眉，语气依旧轻缓：“他不会。锦衣卫的命不是用来送的，是用来收账的。”

说罢，他收起图卷，站起身来，望着渐远的谷烟，语声极低：“这仗一场场打，坑是他们挖的，血却是咱们流的。”

白景舟默然，半晌低声：“但这坑……他们自己也没跳过去。”

柳闲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那就让他们知道，从今天起，北谷不是他们的阵地，是咱们的大路。”

他话音落下不久，陆松推门入帐，面色未定，衣角沾了些尘灰，语气却带着一分不动声色的利落：“殿下，西线商道那边……有鱼上钩了。”

柳闲侧目看他一眼，语调未变：“咬多深？”

“咬到骨头了。”陆松轻笑，把一枚玉印从袖中取出，搁在案边，“梁商谷正启，梁都户部旧臣后人，专做军需转运。”

姜云放下手中地图，眉梢微挑：“他自己认的？”

“不是。”陆松坐下，自腰间取出一小幅帛画，展开道：“他有个心腹叫赵童，嘴不严，我假作外使押货，只灌了两壶高粱……仓储布点位置，就全说了。”

柳闲没笑，只伸指在帛画上一点：“这是梁军的哪段补线？”

“西三郡之间的中转线。”陆松答得干脆，“三处粮仓，一处临河，余两处设于驿路内侧，全为辎重与干粮储位。总计九十三车，估三月之供。”

姜云听罢，目中已有战意升起：“若拔了这三仓，梁军西段岂不失粮断续？”

柳闲点头，却没立刻发令，只缓声问：“谷正启可知你身份？”

“尚不知。”陆松笑了笑，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常见的狠意，“他还等我今晚带他去见咱们这边的粮头。”

柳闲低声一笑：“既然他想见，那就给他看点热闹。”

夜色方起，西线风寒如剪。苏瑶立于林道一侧，身披夜衣，轻甲贴身，身后轻骑二十皆为擅行密袭之士。

她望着林外远处亮起的仓灯火点，低声道：“两更启巡，三更换哨。赵童若言不虚，此时已是最空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