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有风。”柳闲却未抬眼，只指着地图一角，“冬潮逆南，若顺流封港，再加个火字。”

姜云眼底一亮：“你是想……把火顺潮送过去？”

“不是想。”柳闲将朱笔一落，在南湾三口处画下重重一笔，“是要沈戍动，给他们点热闹看。”

“赵浔呢？”白景舟接话。

“他收尾。”柳闲语声微落，“等火烧起来，就看他收多少灰。”

是夜未至三更，沈戍率舟兵自北隅出发，轻舟载油，引缆布阵，顺潮入港，如同水面上一线隐火，悄然逼近梁军泊地。

南港港湾弯弯如钩，梁军三百战船尽停于湾心，以巨索锁缆护帆，岸上更有火塔监巡，防夜袭而设。

沈戍执火帛立于舟首，低声喝令：“缆尾点火，顺水沉船，阵成三段，照顺流送过去。”

“是！”舟兵潜入水中，沿缆藏火，舱中燃油早已密封于陶壶之中，只待缆火一引，即刻化作水火交融！

初时火光微暗，波心不过点点微红，宛如晚潮浮灯。然不过半盏茶时，水面忽起一股暖浪！

“起风了。”沈戍望向天际星光，唇角微挑，“时候到了。”

下一息，水面火光骤起，十数艘油舟相继着火，火势借潮逆袭，竟如烈龙翻海，直扑梁军船阵！

港口火塔立刻惊动，哨兵高呼：“敌火来袭！快截舟——！”

然声未落，第一艘泊港战舰便已中焰，帆翼焚烧如纸，火舌狂卷，铁甲炸响！

“有埋火船！快解缆——！”

梁军主将自高楼奔下，怒吼连连，然为时已晚。火舌沿泊缆延烧，接连六艘主舰相继着火，港中大乱！

而此时，赵浔早率舟兵自岸边绕入，趁乱突袭港后船坞，剑挑缆索，火折沉船！

“破坞！”赵浔一声令下，重刃劈帆斩楫，三十舟兵如风卷港心，一刀一个，竟无一人阻住！

梁军尚在救火，未料港坞已破，回身之际，主将已被赵浔一枪震落水中，火焰倒映其面，惊惧之色未褪，已被浪吞没！

沈戍自舟上回望，见赵浔破坞有功，拂袖抽刀一挥：“点最后一段，收尾。”

火势借风席卷南岸，梁军港口七艘主舰尽焚，余者仓皇解缆而逃，泊地一片残帆焦烟！

翌日天明，姜云持斥报快步入帐：“南港七舰全毁，梁军港坞已破，此战彻底溃败。”

“那就好。”柳闲接过战报，手中翻卷一折未看，“他们想用水偷咱家后门，咱就烧了他们的大门。”

“他们若再聚船呢？”白景舟抬头问。柳闲却一笑，语声温淡：“那就告诉他们，我会游泳。”

姜云收回目光，笑意藏于甲影之下，“他们再想翻水路，就得淹着自己。”

未及一日，北哨急传，一纸斥报加印三封急箭直送主营，卷角落印雪纹三斧，正是齐军死士“雪崖三锋”。

柳闲展信轻扫一眼，薄唇微抿：“他们终于舍得掏这个了。”

“雪崖三锋？”白景舟眉头一挑，神色一凛，“这是齐军旧部死卫，专破主将中营，一旦潜入，便是不计代价。”

“目标是我。”柳闲指尖按在信中一行小字，眼中映着纸上那道斜笔写下的“主帐”二字，“看来齐军这仗是真打急了。”

“得先下手。”姜云语声冷清，已抽出银枪，“殿下是想……”

“我早布了阵。”柳闲轻声笑，起身拢袍而立，声音淡淡却压得全帐肃然，“叫他们进得来，却走不出去。”

外头风势渐急，帐幕掀起一角，段晨身披夜行甲踏雪入内，拱手一礼：“‘寒光锁影阵’已布成，按殿下所画，全设于西侧雪崖。”

“可引他们入雪雾。”他低声补道，“一旦脱队，便是瞎子。”

“就怕他们不来。”柳闲转身走向案前，手指一挑，将帐图铺开，“叫斥骑收哨三里，露个空。”

白景舟顿了顿：“是要做饵？”

“我要他们自己找上门。”柳闲抬眸一笑，薄霜覆眸，“送得干脆些，咱们才好请他们留宿一晚。”

雪夜将临，主营帐幕大开，中军灯火极亮，旌旗高挂，仿佛毫无防备。

“这未免太张扬。”姜云立于柳闲身侧，望着营中来回行军，语气轻疑。

“张扬才对。”柳闲手执朱笔，在阵图上画下一圈，“雪崖三锋，最擅雪战潜袭，但不擅对阵。只要分了队，他们就得死。”

“他们若不分队呢？”白景舟道。

“那就烧雾。”柳闲淡道，“雪水里加柴灰，烟一起，五步都看不清。”

“那咱兵呢？”姜云问。

“我兵用的不是眼睛。”柳闲翻卷收图，语气微扬，“是我画的阵。”

夜色如墨，雪雾渐沉，西侧雪崖下，三道人影如魅而至，皆着黑甲覆影，手执弯刃，脚步无声。

“雪崖三锋”之一的首领步行在最前，低声一语：“主营不设伏。”

“前排号旗未撤。”另一人道，“他们或真以为咱们来得慢。”

“便是机会。”第三人握刃紧随，“今夜，便送他个太子坟。”

未及三人再语，脚下一阵风卷雪落，崖口忽亮一线银光！

“阵！”首领惊觉，欲退已晚。雪雾中忽起兵影，一面折阵引线自上而落，遮崖为网！

三锋分势而逃，却不料踏入分岔雪道，路径被刻意掘深，回音扰听，雪雾反光，竟是彼此难辨！

“主位在哪？”其中一人低声唤道。

“你是谁！”另人反问，声音微乱。

未等回应，一道寒光自雾中斩来，瞬间血染雪地！刺客未及出手，已被一箭贯喉！

“你敢——”

话音未落，段晨自雪壁中现身，目光如刀，手中刃寒光未散：“你动的是谁的营帐？”

斥兵四面包围，雪间铁甲翻起，刺客被乱刃逼入死角，首领挥刃抵抗数合，终被生擒！

“绑。”段晨冷声一语，手上却未歇，一拳砸在对方肩骨上：“先断一臂，看你说不说话。”

回营之时，柳闲正坐帐内煮茶，见段晨抬手一掷，那刺客滚入雪地，肩骨已碎，脸上血肉模糊。

“舌在不在？”柳闲淡淡问道。

“在。”段晨擦去掌上血痕，“刚把骨敲松。”

“那就能说话。”柳闲一挥手，白景舟上前，取出齐军信木，掷在刺客面前。

“你们这一回，不是为杀。”他语气极淡，“是为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