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闲却不急，仍坐在半崖之下，身后风卷而来，雪落肩袍，他只是拈起茶盏，抿了一口未开的茶水：“你说雪锋能斩敌，那它是不是也能反斩自己？”

“反斩？”白景舟皱眉，“殿下是说……”

“这阵借风。”柳闲看向山口，“风是阵眼也是刃源。你若能换风向，便能叫他们自斩。”

“问题是，”姜云侧目看他，“南岭风是逆谷而上，咱们动不了。”

“那就让雪动。”柳闲忽而笑了，眼神落在那弓形雪坡顶端，“白景舟，你不是说那坡顶，有一口断风的旧谷？”

“是。”白景舟迅速翻开图纸，指向一点，“那是四年前封过的枯谷，崖顶薄脊，一破就崩。”

“那就破它。”柳闲低声一语，“叫沈戍上去，用你那玩冰的法子，再开一次崩。”

段晨一语不发，已转身离去，命锦衣暗哨绕道上岭。

“那咱们的兵呢？”姜云低声问。

“藏。”柳闲站起身来，指向谷口两侧，“轻兵三百，藏雪林两翼，风起则出；重骑待谷风转阵之后，再下杀手。”

“苏瑶。”他顿了顿，语气不变，“让她带百斥兵趁乱绕后，敌粮若能劫一半，便赚。”

谷风已起，沈戍悄然上岭，一线火油斜引，封于枯谷裂石之间。手起火落，火势未起，雪却先动。

“来了。”白景舟望向山巅，那一线本如银绸般的雪顶忽地微动，仿佛有气在底下翻涌。

下一瞬，便听一声震响！“轰隆——！”

雪崖断裂，整道山顶之雪如猛虎下山，扑向谷心，原本以风雪布阵的“八杀”转瞬间崩毁！

“反风起！”白景舟高声断喝。

果然，那阵原用山风导雪为刃，今雪自顶而压，风势一逆，原本射向谷外的刃线瞬间回转！

齐军未及反应，布阵者首当其冲，被自设雪刃割裂阵形！整座谷中一片混乱，杀阵原布之兵自相践踏！

“杀！”姜无衣怒声一喝，三百轻骑如斜箭破雪，直插谷心，枪影如林，怒破阵锋！

赵浔自右翼出骑，舟兵掩至断谷口，抛弩如雨，将欲退之敌钉死于雪地！

段晨则率锦衣暗卫直取谷后指挥营，短兵接阵，无一合之敌！

而此时，苏瑶已趁乱从西岭绕入敌后，她身着斥衣，持弓快行，带斥兵百人，直入粮帐。

“快。”她低声道，“一个不留，车架全烧，只留主粮！”

“属下明白！”一名斥兵应声，拔刀劈断粮架，引油而焚！

火起处正是敌军粮车驻地，霎时间浓烟四起，嘶喊不断！

“敌后有人！”齐军惊觉回救，然此时主阵已散，根本无力分兵！

“退！”一名敌将高呼，却刚迈一步，便被姜无衣一枪挑下马背！

“你退得了？”姜无衣抖枪一喝，双目如霜，“这是你们设的阵，就得死在阵里！”

他一枪挑开敌军残阵，再回身时，雪雾中只见一人影破阵奔来，是苏瑶。

她满身尘雪，手执一缕烧尽的令旗，嘴角带血，却冷静无比：“粮劫了一半，剩下的烧了。”

“好。”柳闲此时策马入阵，披风猎猎，眼中满是雪后烟光，“他们送来的阵法，咱们也该还他们一个阵型。”

他抬手指向谷口：“将他们逼入谷心，再封口。”

段晨未言，已抽刀快走，率三十锦衣兵自雪后复线而出，将谷口彻底断死！“杀出谷口者，一律格杀。”

赵浔自两侧压入，姜无衣、苏瑶自前后突杀，齐军阵形已不成形，只剩数十骑困于雪泥之中，无路可退！

整场战役至酉时终了，谷心雪已染红，断兵三百，残敌一百余，被一网擒下。

天光已暗，山林起雾，雪线渐息。

柳闲立于谷口，目光扫过阵地残痕，低声一语：“这阵，是你们设的。”

他语声极轻，却透寒入骨：“就别怪，是你们自己埋的自己。”

姜云勒马近前，望着谷中炊烟与尸雪，低声道：“苏瑶说，敌后尚藏一批粮未烧尽。”

“让她挑。”柳闲淡道，“她劫下来的，归她。”

“你倒大方。”姜云笑意微挑。

“不是大方。”柳闲望着远山，“是她命里该有。”

白景舟快步上前，抬手一礼：“谷后雪林初解，余兵似往西岭撤逃。”

“放一线。”柳闲未转头，“让他们跑，跑回去告诉齐军——”

他转身翻上马背，薄雪随袍而起：“你设的每一阵，我都能反过来打你脸。”

主军未及整顿，斥骑便紧急传来一封急报，火漆未干，信上四字血红直落：“南线断粮。”

柳闲策马行于雪径之中，信未展，眉已沉。他收信入袖，只一抬眼，便看向远处商道折口：“梁商出手了。”

“梁商？”姜云策马随行，闻言面色微敛，“齐军没断我们军道，倒是梁国那群做生意的断了我们的粮？”

“他们才不是生意人。”白景舟翻身上前，满脸冷意，“是披着账本的细作，从靖西、稷阳一路封到南道，连盐驮都不放行。”

“他们要的是我们自己饿死。”段晨快步自后谷赶来，手中执一卷密图，“西岭战线补道已空，半日后主军便断。”

“殿下。”他语声低沉，“若再无粮车接应，三万中军……扛不过这个岭口。”

众人目光齐落，皆静待柳闲回应，然而他却只是负手于雪中，缓步行至一处折崖，看着那片本该热络的商驿，如今却旌旗尽息，空驮停滞。

“他们赌我手里没牌。”柳闲轻声说着，指尖拨落一枚碎雪，“可惜他们不知道——这牌不是我掏的，是别人替我藏好的。”

姜云侧头看他，眼底浮起一丝探意：“你又藏了什么？”

“陆松。”柳闲笑意温凉，“他这回，给咱挖了个好底。”

七日前，京中陆松奉令私访南商，表面是清查粮路积案，实则暗引梁商二号首领“程义风”设局反戈。

此人乃梁商世家旁支，表面听命于梁首席“慕宗远”，实则久被其压制，心怀异意。

“你要粮道，我要宗主。”程义风于夜下驿馆低声而语，一手抚刀，一手持酒，“咱各取所需。”

“成交。”陆松轻轻一语，手中那封“圣批伪诏”早已落于对方袖中，“你只需放三道，我就放你一生。”

“放生？”程义风冷笑一声，“我要的不是命，是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