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个。”白景舟指向远处雪原，那里有一道极细的银线，沿着地形自然蔓延，“风向是西北，但雪线纹路却顺东南走。”

柳闲早已立于山道之上，披风落雪，闻言抬眼一望：“风不往那边吹，雪却往那边散。”

“兵藏雪渊，压阵不动。”白景舟低声，“我赌齐军主力藏在这底下，等咱们前锋下去后，他们从三面合围。”

“那咱们也别让他们等了。”柳闲目光微沉，手指轻扣在护腕之上，语声清冷，“让苏瑶绕后。”

姜云挑眉：“绕后干什么？他们又不是怕偷袭。”

“不是偷袭。”柳闲转身上马，目光远落，“是烧他们的饭。”

姜云怔了下：“你是说……烧他们粮帐？”

“你想让他们提前出渊？”段晨快步上前，声音一顿，“让他们措手不及，露出主阵？”

“不是露，是逼。”柳闲冷笑，“他们既然敢藏雪下，说明渊后有辎重。我只要烧一点，他们就得跳出来看着。”

“那我去。”苏瑶已经着甲整装，从远处而来，马未停，人已至，“你要我带几人？”

“带你自己的斥兵。”柳闲瞥她一眼，“你挑出来的那拨，个顶个不是人样，干这种事正合适。”

“那你可得先把姜无衣拽住。”苏瑶翻身上马，眼底藏笑，“他再冲一次，就得冲进人家锅里了。”

“放心，他刚喝酒去了。”柳闲手指一扬，苏瑶已跃马而去，如影潜雪，绕行峡后。

雪渊之后，齐军粮帐列于断丘之后，辎车百余，营帐有序，一线大将正立于帐前巡视。

“再过一刻，若大周前军再深入三十步，便是陷圈之时。”他望着雪原前方，大雪未停，眼底却是藏锋之势。

然此时，远处营后忽起一缕黑烟。

“什么味道？”一名副将皱眉扭头，鼻间骤然刺痛，“是……粮？”

下一瞬，雪后猛然跃出数骑，疾如雷影，持弓踏雪，直取粮车！

“敌袭！”齐军后营大乱，将令未落，已有数架粮架燃起火光，火油甩洒之间，半个营帐已入火海！

“苏瑶！”为首齐将脸色大变，低吼咬牙，“她怎么绕过我们防线的！？”

“不能让他们烧完！”副将怒吼，“快派人——”

“撤兵！”主将忽然大喝，目光如电扫过前方雪渊，“我们若再藏，只怕主粮全烧了！”

“但伏兵还未出阵——”

“先保后营，再杀他们！”齐将怒声，挥令撤主军之势。

“他们出来了。”段晨立于雪原前沿，望着渊口升起的尘烟，淡淡一笑。

“交叉阵准备。”柳闲站在阵后崖口，手中已持信旗，抬手落下之时，三面山道皆起兵影！

“赵浔左翼，段晨右翼，姜无衣正冲——”

“你让他去冲？”姜云皱眉。

“他刚好喝了酒。”柳闲笑着低语，“再不让他动动，连他自己都不信他是猛将。”

姜无衣再一次冲在最前，赤枪破雪如电，披风猎猎，怒马踏风，他一边冲一边笑：“殿下他娘的，是真把我当锤子使了。”

赵浔于左翼翻身上马，望着山腰间齐军仓促而出的阵线，冷笑一声：“他们现在可不是设伏，是被咱从锅里撵出来的。”

雪原之上，交叉火阵已备。三线伏兵皆藏于雪丘之后，弓弩已上弦，弩车隐于白幕之下，仿若沉兽伏地，待猎而出。

“弩阵待命。”白景舟提缰立于后军中军，雪白披风一掀，令旗自袖中一展，烈风呼啸之下，飞鹰旗纹抖如战鼓初响！

齐军突出的主阵尚未集结，便被眼前骤现的交叉杀阵拦住去路。三方连发箭雨，点将弩如密雨扑林，破甲裂骨之声不绝于耳。

“是埋伏！”敌将眼中血光闪过，“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藏在渊中！”

“让伏兵后撤！我军断不得线！”副将嘶吼着下令，然前军未稳，后军已乱。苏瑶那边的火焰尚未熄灭，斥兵却已转头放箭，专打逃兵去路。

“后有火，前有阵，左右皆封——”齐军一将猛地惊觉，“这是早布好的死局！”

雪丘之上，柳闲执旗而立，眼中冷意清明。他负手而立，望着下方敌军仓皇奔逃，侧头低声道：“王妃。”

姜云持弓立于他身侧，雪羽披肩，一身轻甲未束发。她轻轻点头：“嗯？”

“他们设的是雪渊埋伏。”柳闲眼角微挑，语气却如闲语，“但这雪，是我下的。”

姜云望着下方火光映雪，弩雨交错，忽而轻声一笑：“你给人挖的坑，比他们挖给你的还深。”

“坑给敌人挖得越深。”柳闲手中战旗再起，轻轻一抖，“咱兵就死得越少。”

前阵之中，姜无衣已冲入敌阵，赤枪翻飞，一骑当千。他身后大周重骑随后推进，马蹄破雪如雷动，连踏三营，直逼齐将本阵！

赵浔在左，段晨在右，双翼合围，前后拦截。齐军主力被困雪心，进退不得，辎重已毁，援线已断。

“退不得！”齐将怒吼，挥刀自断战袍，“谁敢退者，斩！”

“你倒斩一个试试？”姜无衣大笑策马杀来，一枪如虹，直挑敌将战马下巴，铁蹄轰然倒地！

“这是你们设的渊。”他单手提枪，战甲滴血如墨，“就得埋你们自己！”

正午已至，雪渊之战杀至酉时，齐军溃败，三千主力尽没雪丘。苏瑶火线围敌断后，斥兵截杀逃军，烧尽粮帐。

“斥兵损三十七，粮车焚五十三。”她回报之时满身尘雪，脸上染血，声音却平静如常。

“你又把自己弄伤了。”姜云走近，眉头一紧。

“敌军扎营时设了火雷，我拆太快。”苏瑶冷声应道，“下次会注意。”

“下次别让你自己成诱饵。”柳闲语声淡淡，目光扫过战场残骸，“我让你烧粮，不是烧你。”

三日后，大军彻底扫平雪渊伏兵，北援安全通入主军线，大周前线再无断口。

“你说齐军为什么老喜欢藏兵？”赵浔翻着战报，顺口问了一句。

柳闲坐在山石之上，正削着一根箭羽，闻言淡笑一声：“因为他们信不过他们的兵。”

“你看，他们总想着等我先走，然后跳出来咬我。”他轻轻一顿，“却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信他们能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