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着粮船走进咱东南大营？”赵浔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真让他进来了，半个沿海就能点火！”

“所以陆松不敢拖。”段晨将另一张暗表翻到柳闲眼前，“这是他查到的梁间细作在京商会中的人员名单，一夜封存，能拔多少，全靠咱动得快不快。”

“快。”柳闲取笔挥令，眼神极冷，“段晨，今晚动手，京中禁宵，我要你把那张名单——一页不剩，全给我抄了。”

“都在锦衣卫名下。”段晨收回暗表，单膝跪地，“今夜子时，便动。”

京中夜色初沉，长街入静，宣阳坊、南和里、旧仓巷三地，灯火无声暗灭，锦衣卫影子一般贴进深巷，执令逐户缉人。

一户糖铺，两名梁细躲藏十余年，假扮父女，入夜常将“盐报”送往南市，今夜被扣时仍不肯承认。

段晨未言语，命人将其账簿火线取来，一页页摊在灯下对照，梁细冷汗直下，不出三问便全招。

“你们把梁军的动向送了几年？”锦衣卫问讯官冷声追问。

“八年……”那人牙关一松，几欲昏厥，“自柳殿下封地东南开始。”

“八年？”段晨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抬手一挥，“送诏狱。”

他随即传讯，“第三名单已清，南仓坊梁线已灭。”

同一夜，十六家京商中有九家被暗中查封，三家商号掌柜弃铺而逃，却被前后截住，一人自尽未遂，一人剖账自清，唯有一人，硬撑到底，至子时仍咬牙不认。

“他是他们的主使。”陆松抚着被血浸染的账册，低声开口，“也是他们最后一根骨。”

“那就敲断。”柳闲坐在密室之中，目光如炬，“把他送去醉红颜。”

“醉红颜？”赵浔一愣，“那不是柳画的地方？”

“她那儿的戏，有时候，比拷打还好使。”柳闲起身披袍，一边扣纽，一边淡声吩咐，“让她唱梁军溃败的那段，唱三遍，看他撑不撑得住。”

醉红颜三楼，檀香未歇，帘内低语一曲未终。那人终究还是跪倒在地，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那船，是我开的。”

密报封入铜函，夜骑飞出京城。五日之后，雪岭战局忽变。

雪岭北线，风雪倒卷，白幕如刃。齐军三万骑重列于岭上，列成“雷角冲锋阵”，正面朝大周前锋压来。

“齐军集骑。”赵浔站在前阵哨岗之上，望着那铺天盖地的马蹄线，咬紧牙关，“想在雪岭上一举冲垮咱们。”

“他们赌的是雪势。”姜云翻身上马，披风未系，银甲之下战袍猎猎，“这时候起冲阵，咱的步阵阵脚最虚。”

“虚，就让他们踩空。”柳闲站在后军军案前，手指轻轻一点雪岭地势沙图，语声平淡却冷冽，“让姜无衣，挖。”

“挖？”赵浔愣了下，“你要他埋陷马坑？这地冻三尺，他是带锄来的？”

“不是挖坑，是刮冰。”柳闲指着雪岭侧脉的一条回折沟渠，嘴角轻挑，“那是老冰沟，谷风打通之后，下层冻水未实——”

“你要借它做阵？”姜云目光一凝，旋即一挑眉，“你真是连雪下多少层都算得这么准？”

“不是我算的。”柳闲淡淡道，“是你上次跟我吵架时，扔盔甲砸出来的。”

“……”姜云抿了抿唇，没接话。

赵浔强忍笑意：“那咱现在叫姜无衣挖沟去？”

“不用叫。”柳闲起身，走到雪岭边，手一扬，山下远处一骑正从风雪中策马奔来，身后一队兵卒正拖着重铲与冰刃，“他自己来了。”

姜无衣一勒马缰，赤枪倒背，跳下马背时还满脸不情愿：“我才刚换完箭羽，怎么又轮到我挖沟？”

“谁让你上回嘴贱说，‘老子下次就算给殿下刨雪也认了’。”柳闲语气轻描淡写，一指那段老沟，“这不，机会来了。”

姜无衣咬牙一笑，朝后大喊：“把冰铲都拿上！今天不刨沟，明天就得刨自己！”

“你这冰沟阵要怎么布？”赵浔问道。

“让他们从正面冲。”柳闲抬眸望着天边齐军骑影，“等他们骑阵过半，落入沟口，马腿一陷，就会立停。”

“这阵叫‘冰沟断蹄’。”段晨从暗坡而来，眼中浮着一丝冷意，“马停于岭中，前军遭截，后军冲不动，就是活靶。”

午时将近，齐军骑阵已动。前锋五百为矛，后三千为刃，马蹄如雷，挟着雪尘，直冲大周中前军！

“来了！”赵浔高声一喝，左翼弓骑已摆阵，前军方阵紧闭，盾兵立于中线，火箭车拖后待发。

“你这步阵扛得住吗？”姜云策马冲上前线，低声问道，“齐军这回是真敢拼。”

“扛不住也得扛。”柳闲站在阵后，手中折扇一合，语声带笑不带惧，“不过他们真要想冲穿……得先问问冰沟答不答应。”

雪岭中段，姜无衣已布完阵线，命斥兵将冰面再刮一层，将下层松雪压实，再喷湿封表。

“就这条沟，刚好够三百骑冲陷。”他抬头望着远方雷动的骑军，目中战意一现，“那就来赌一把。”

齐军骑阵终于逼近！五百铁骑如疾影穿林，马鼻喷雾，阵势整齐无比！

“箭手待命！”赵浔一声令下，前线伏弩立起，弓手搭箭，左翼鸣鼓！

“沉住气！”姜云高喝，“别急着动！”

骑兵踏雪入沟——

“就是现在！”姜无衣怒吼一声，命人砸开预设木栓！

只听“咔——咔”数声脆响，冰面崩裂，前线冲入的马匹齐齐陷入雪沟，哀嘶声中，一排铁骑连人带马翻倒！

后军未及刹车，齐军中线骤乱，有战马受惊乱撞，更有数骑撞上自军盾车，顿时混成一团！

“他们冲不动了！”赵浔眼神一亮，拔剑高喊，“前军，压上！”

“放火箭！”姜云下令，一队弓兵将火箭点燃，弩车蓄力射出，烈火划破白雪，直落敌军骑阵中段！

“楚将军呢？”柳闲眯眼望着远方，“还没到？”

“到了。”赵浔嘴角一勾，望向岭后。

只见大周主力重阵，正自岭后绕出！前锋楚怀安，一身铁甲，骑马如山，三千重步兵紧随其后！

“鼓起！”楚怀安一声断喝，战鼓如雷！主力冲出，直捣骑阵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