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晨顿时变色，转身即入帐：“殿下，敌军要走的不是水，是炸咱们的水岸！”

柳闲捻着茶叶，手势未停：“所以说，得让他们先以为我们没发现。”

“你想放他们进来？”赵浔一听，坐不住了，“五条水道都埋了火线，真让他们点了，这岸边营盘……要炸得干干净净。”

“所以我不让他们点。”柳闲将一枚兵符按在水契图中央，“我要他们刚进来，就自己引爆。”

夜风初起，江水轻拍舟岸，涟光微起。

姜云穿深衣至后营，手执引阵香粉，抬眸望向星河缓动的夜空，语声轻轻：“你要我设的‘涟潮引爆阵’，真有把握？”

柳闲披了件白披风而来，站在她身侧，看着江水一寸寸起潮：“敌军以为暗潜能成奇袭，没料水波能反缆。只要这潮线能推到主湾，我就能让他们自己点了自己的炸药。”

“那就只差一点。”她点了点头，吩咐后排火阵兵：“依图铺灯线，引波照水。”

暗夜之下，百米江湾铺开上百盏星灯，其灯罩内皆藏金镜，随波微荡，若隐若现，映得整条水线仿佛活了。

子时一刻，水面突起暗影。

齐军浮舟悄然而入，一艘接一艘从五口齐出，正如“水契图”所列，不多不少，一共三百四十七艘。

为首者乃敌军主舰，旗上绘“幽川”二字，底舰宽阔，显是重载火药之舰。

姜云于高台望远镜中遥望，低声一句：“主舰来了。”

柳闲起身披甲，手执令箭：“段晨——”

“到。”黑甲人未等他开口，已出现在帐外，面罩之下，只留冷目。

“你的人，分左右两道伏水林。”柳闲语气平淡，“炸前别动，炸后拦杀。”

“是。”段晨转身而去，未留片语。

对岸齐军主舰之上，一名副将举镜扫过江面，见水波不惊、岸营无动，不由冷笑：“看来他们还真没发现。”

“再过一刻便近岸。”另一人道，“主将吩咐，到点即放。”

“点。”他挥手示令。

一声号令落下，舟尾火线齐引。

就在那一刻——江岸忽起星光倒灌，水波如镜！

姜云低声道：“起潮！”

藏于水中镜网之下的引爆缆线，此刻全部反射星光，敌人设下的炸药缆线一一暴露于夜色之中！

下一瞬，涟潮涌动，涟光击缆，波动与火线交叠——

轰！

江面如被天雷劈开，五道水线同时炸裂！

敌主舰首当其冲，被炸成三截，整艘船骨抛出水面，在空中折断，化作烈焰之雨！

“是引爆——他们反点了我们的缆线！”敌军大乱！

“错了。”柳闲立于高台之上，目光冷若冰，“是你们点了自己的命线。”

水爆之后，段晨率夜鹰营破雾而出！

黑衣破浪，暗弩齐发，敌舟正惊乱之时，皆被一一射翻于江心！

“主舰未沉者，擒。”段晨指令一出，夜鹰营分三队下水，快如水蛇。

不出半柱香，五艘敌舰尽沉，六名敌将被擒，其中一人手执全图原稿，正是“浮舟计划”的草绘者！

天亮之时，江面火未尽熄，舟骨残骸仍在缓慢下沉。

赵浔骑至高台，看了一眼那片焦江：“这一仗打得够狠，怕是齐军不敢再想水路。”

“狠不狠无所谓。”柳闲收起兵符，转身一步踏入帐内，“重要的是，他们自己烧了自己的退路。”

姜云手执茶盏，望着水光微荡的江面：“你这阵……从哪儿学的？”

“不是阵。”他笑了一声，“是小时候玩水时琢磨出来的。”

她看了他一眼，语气放轻：“你这人，要是不打仗的时候，也挺可爱的。”

“我一直都挺可爱的。”柳闲拉了拉她的手指，眼里掠过一点夜色未散的疲意，“只是他们老逼着我做些不太可爱的事。”

姜云没说话，只将茶盏递到他手边：“茶是你昨晚说要喝的，冷了，我换一盏去。”

“别换了。”他轻声，“冷茶，也能醒脑。”

话音未落，外帐风声掠动，一道急报箭矢破幕而入，羽尾未止便已有人步至案前，低声禀告：“启禀太子，齐军残部溃退入断骨谷，设火拒降，已毒烟封谷。”

姜云眉眼一顿，放下茶盏：“断骨谷是回归主线的要道，他们若占了不走，后续兵马便无法东调。”

“怕的不是他们不走，是他们不想活。”柳闲缓步至窗前，远望南岭苍烟沉沉，语气微冷，“这批是斡古儿旧部，宁焚营不降兵。”

赵浔从帐外入内，沉声开口：“夜鹰营已整备完毕，段晨请令破谷。”

“让他动。”柳闲不曾回头，只是摊开一张旧图，“不过让王妃一道，烟障若不破，夜鹰必伤。”

姜云抬眸：“用逆息毒引？”

柳闲回眸看她一眼，眸色沉定：“你那套调香本事，我一直没敢让你用在正面阵地上。”

“但现在，”他顿了一下，语声轻却透冷，“是时候了。”

巳时三刻，断骨谷口，风声如割，灰崖林立。

夜鹰营先头部队已至，黑甲破风，潜身于两侧山体死角，段晨立于石后，远眺谷底起伏如潮的灰烟毒障，面色不动如铁。

“齐军封谷已三日，毒障未散，谷底不见人声。”副将低声道，“斥候探回，敌于中央主谷设火油罐，一动即引。”

“他们不想活，就成全他们。”段晨冷声回道，“只待毒引一落，我自破谷而入。”

姜云至时，风披未解，面上罩纱，手中抱一铜罐，衣襟微动间透出淡淡香气，异于兵间寻常气味。

“王妃。”段晨一拱手，“谷内风线西南偏下，火气沉而不散，你可有对策？”

“逆息香引，非火破火。”姜云指着山口一线，“我不破毒，只转风。让他们自己熏自己。”

说罢，挥手示意亲卫列阵。三十名女兵迅速布于山腰，铜罐排开，引线随风，香粉升空，逆风而走。

“这一阵风，能不能成？”段晨问。

姜云唇角不动：“你往后看。”

话音落下，不远山巅，火光忽起。

那是白景舟所布的烟风折转器，三面反射镜交替转动，将山间自然风引入谷口。

原本向外喷涌的毒烟，顷刻转折，被反压回谷！

“风逆了！”副将惊声，谷内一线顿时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