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屋内后，我们的视线率先落在玄关处。

上面挂着的全家福里一家三口笑容灿烂，洋溢着幸福美满的家庭氛围。

可当目光扫过墙上密密麻麻的奖状时，谢风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这些奖状放置的位置和我家的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带着阴寒，手指划过墙上的奥数竞赛一等奖奖状，指尖留下一道淡淡的黑雾。这时，

客厅传来此起彼伏的争吵声，我们循着声音飘进书房，正撞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将书本狠狠摔在地上。少年眉目清秀，校服袖口却磨得起了毛边，此刻通红的眼眶里满是绝望。

“你们根本不懂！什么都不懂！”

“我讨厌物理竞赛！讨厌编程班！每天从早学到晚，连睡觉都要听英语听力，我快要疯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声音撕心裂声，传入耳中，让人有些心疼。

放眼望去，书桌上摊着七八个作业本，最上方还压着一张写满批注的数学试卷，鲜红的49分刺得谢风瞳孔骤缩。

那分数似曾相识，和他初中为了抗议父母不想考试得到的分数如出一辙。

坐在真皮转椅上的中年男人猛地拍案而起，水晶烟灰缸震得跳起来。

“我们花那么多钱给你请名师，你就拿这种成绩回报我们？看看你表姐，人家保送华大附中！”

“再看看你，就你这个分数，别说是华大附中，就连家门口的学校你都考不上！”

一旁的女人急得直抹眼泪，保养精致的脸上满是焦虑。

“儿子，现在不吃学习的苦，将来就要吃生活的苦啊！”

“你听爸妈的，爸妈做那么多都是为了你好，都是为了你以后能少受生活的苦啊！”

一句接一句的谩骂，谢风感同身受，身躯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周身黑雾翻涌。

他指着少年，朝我疯狂嘶吼。

“看见了！这就是我每天的生活！”

“家里被老师骂，回来还要被父母骂，被冠上为我好的名义强迫我做这些我不愿意的事情！”

“为我好？我用不着你们为我好！”

少年笑着疯狂摇头，怒吼一声后，抓起书包转身就跑，大门被摔得震天响。

我和谢风追着冲出楼道，却见少年在昏暗的路灯下缓缓蹲下，从书包夹层掏出一个破旧笔记本。

我们凑上前，发现泛黄的纸页上画满奇思妙想的商业企划，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

“等我赚到钱，就带爸妈环游世界。”

男孩盯着看了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起身站起来，我和谢风看着他，那是回家的路。

谢风不明所以，开口问道。

“为什么……他要回去？”

“他父母都这样对他了，他为什么还要回去？为什么不反抗？反抗了就有自由啊！”

“你反抗了，你觉得自由吗？”

我没有回应他，而是出声反问他。

“我……我……”

谢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也说不出原因。

“走吧，我们跟上去看看。”

我眼神闪烁，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谢风紧随其后。

我们发现，一路上小男孩非常安静，来到小区楼下，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擦干脸上的眼泪，挤出一抹笑容，抬头挺胸走了进去。

当少年重新站在家门口，却听见屋内传来压抑的啜泣。

少年愣在原地，指尖悬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转动，屋内压抑的啜泣声像根细针，一下下扎进他的心脏。

与此同时，谢风周身的黑雾愈发浓烈，凝成尖锐的棱角，在他身后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模样，如同魔咒在他耳边低语，声音中裹藏着冷漠。

“听见了吗？” 

“他们只会用眼泪逼你就范。”

“别管他们了，离开他们，你会过得更好。”

我按住谢风颤抖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这时，男孩轻轻扭动门把手，打开一条缝隙，门缝里漏出的暖光中，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重鼻音。

“你说，儿子会不会想不开……”

“都怪你！” 

“非拿表姐刺激他，你知道他每天五点就起来背单词吗？”

“知道他每天的安排有多满吗？”

“你看着不心疼，我心疼，那是我儿子啊！”

女人突然爆发哭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难过不是假的。

随着里面声音戛然而止，少年终于忍不住，大力推门。

谢风下意识想阻拦，却穿透他的身体跌进屋内。

客厅满地狼藉，母亲瘫坐在沙发上，睫毛膏在眼下晕开两道灰痕，父亲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悔恨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听见门口传来响声，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见到小男孩安然无恙，两人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你家伙，你去……”

正当他们准备出声质问的时候，少年喉咙发紧，出声喊道。

“爸妈……” 

一个箭步飞过去，试图拥抱他们的时候，手中书包滑落在地，露出夹层里那本破旧笔记本。​

父亲最先注意到本子，起身捡起来，颤抖着翻开。

泛黄纸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里夹着便利店打工的收据、省吃俭用存下的硬币，还有张被揉皱的游乐园门票。

那是他用编程比赛奖金买的，却始终没勇气递到父母面前。

“我…… 我不是不想学。” 

“我只是想喘口气！”​

“爸妈，我真的很累，我知道你们为我好，我也知道你们的良苦用心，可我希望在给我做决定之前，安排之前问问我的意见好吗？”

心事被察觉，少年忍不住崩溃大哭，嘶声大喊道。

话音落下，谢风僵在原地，周身黑雾开始簌簌掉落，记忆如潮水涌来。

曾经的他也是这样。

他也听过父母在他离家出走之后在家里悔恨，后悔他们对自己做的这些，可他又是怎么做的？

听不进他们的道歉，甚至恶语相向，不惜跟他们破口大骂，为的就是那一份他自认为的自由。

如果他当时也这样好好说，他跟爸妈之间的矛盾是不是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思绪落下，谢风猛地看向我，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