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张催命符，偏偏就落在了这位一直守护着别人的警察，他最珍视的女儿身上。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残忍。

苏夏等人想要上前去安慰，却发现任何话语，在如此沉重的绝望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和可笑。

他们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感受着那份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悲伤。

而黎州，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因为极致的痛苦和绝望而浑身剧烈颤抖的人，他那双冰冷得仿佛不含任何感情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外人难以察觉的波澜。

他想起了那封绝笔信。

那个为了能让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活下去，甘愿走进那口冰冷古井，成为祭品的母亲，白秀莲。

他又想起了自己。

那个在他破碎的记忆片段中，总是对他温柔微笑，为他折叠山茶花，却不知所踪，不知是生是死的“姐姐”。

原来，守护之心，是如此的相似。

而失去至亲的痛苦，也是如此的，感同身受。

黎州缓缓地走上前去，在那位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击垮的老人面前，蹲下了身子。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节哀顺变”或者“我会帮你”之类的废话。

他只是伸出那只正常的、属于人类的右手，从地上捡起了那部已经摔碎了屏幕的手机。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一张女孩笑靥如花的壁纸照片。

然后，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到极点的语气，对李正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告诉我，地址。”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李正国那片混沌灰暗的精神世界里，炸响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失神的、充满了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看向黎州。

他看到了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

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甚至没有所谓的情绪。那里面，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宇宙般死寂的黑暗，和在那黑暗中心，燃烧着的一点纯粹到极致的、要将眼前所有问题和障碍全部碾碎的决心。

那一瞬间，李正国仿佛抓住了一根从深渊顶端垂下来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在江城大学城……图书馆……”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说出了那个让他肝肠寸断的地址。

“但是……但是来不及了……”一股更深的绝望随即涌了上来，他痛苦地摇着头，“白家村离江城，隔了整整两个省，足有上千公里。我们没有交通工具，就算现在能立刻出发，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一切……一切都晚了……”

“谁说没有交通工具？”黎州的声音，平静地，打断了他的绝望。

黎州站起了身。

他没有再去看李正国，也没有理会身后队友们惊疑不定的目光。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那片刚刚被晨光照亮的、蔚蓝的天空。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灵魂为之战栗的举动。

他缓缓地，举起了他的左手。

那只漆黑如墨，仿佛由世间最纯粹的黑暗与不详凝聚而成的鬼手。

他伸出食指，对着那片万里无云的苍穹，轻轻地，划了一个圈。

和他之前在祠堂里，一言定住“喜丧”领域时，一模一样的动作。

但这一次，他所撬动的，不再是一个小小的祠堂。

而是，整片天地。

一股无形的、无法用任何科学理论去解释的、霸道到极致的规则之力，以他的指尖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向着广阔的天空，荡开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天空，那片刚刚还一片祥和的蔚蓝天空，开始以一种违背了所有物理定律的方式，剧烈地扭曲、模糊起来。

云层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来自远古神明的大手狠狠搅动，转瞬之间，就形成了一个覆盖了整个村庄上空的、巨大无比的灰色漩涡。

漩涡的中心，光线被吞噬，空间开始层层叠叠地向内坍缩、折皱，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整块空间布料，都快要被这股蛮横的力量给撕碎了。

“这……这是……”苏夏等人仰着头，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中那堪比神话电影特效的、壮观而又恐怖的景象。

他们的大脑，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变成了一片空白。

“我的天……空间……他在扭曲空间！”

顾寒这位一向冷静的男人，声音里也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骇然。

他手中的黑伞，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伞面上，那属于诡异的阴冷气息，在天空中那股更加宏大、更加不讲道理的规则之力面前，竟显得无比卑微，像是一只遇到了神龙的蝼蚁，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悟能大师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他放弃了抵抗，也放弃了思考，只是本能地对着天空那堪称神迹的景象，不断地叩拜着，口中反复念诵着佛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一下灵魂深处那无可名状的战栗。

秦书音和黎灯则紧紧地抱在一起，两个女孩仰着头，看着那巨大的、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的空间漩涡，眼中除了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超脱了现实的、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他的脸色，此刻已经不是苍白了，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毫无生机的惨白。

一缕鲜红的血迹，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嘴角渗出，顺着他光洁的下巴滴落，在他深色的衣襟上，染开了一朵触目惊心的红梅。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像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般散架。

但是，他那只在空中划着圈的鬼手，却依旧稳如泰山，没有丝毫的动摇。

因为他知道，他所剩的时间不多。李正国的女儿，也没有时间了。

终于，天空中那个巨大的空间漩涡中心，在一声沉闷的、如同撕裂画布的声响中，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漆黑的、不规则的、通往未知的裂缝！

那裂缝的边缘，空间像玻璃一样破碎，闪烁着危险的、彩虹般的光晕。裂缝的深处，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混沌和虚无。

然而，在这片混沌的尽头，却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到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有熟悉的、属于现代都市的汽车鸣笛声，有高楼大厦在风中发出的回响，还有……更加密集的、无数人惊恐万状的哭喊和尖叫声。

一条临时的、粗暴的、跨越了上千公里直线距离的、连通着死亡村落与繁华都市的空间通道，就这么被黎州以一种近乎自杀的、燃烧自己生命为代价的、蛮横到极点的方式，强行撕开了！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