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轻声问道：“你现在记起来多少了？”

黎州沉默片刻，随后握紧鬼笔：“我记起了兵主的构造。”

“接下来，我要在诅咒与审判之间，做一个选择。”

“只要再拿下一块晶石，我就能重构终神编录法，然后我们就有了对抗邪神仪式的真正底牌。”

黎州缓缓起身，手中鬼笔轻旋，指节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极浅的笔锋咒轨。那轨迹极轻，细若发丝，却在静夜里浮现出诡蓝色的萤火波纹，仿佛引动了某种沉眠中的古老因子正在苏醒。

他没有看苏夏，也没有看其他人，只是注视着晶石微微震荡的波心，语气淡得仿佛是灰烬在述说自己的余温：“我记起了兵主的构造……但还远远不够。”他略顿，声音更冷一层，“方子期不会等我们。”

悟能此时正跪坐于静室正中，双手合十，袈裟边缘的咒线泛着黯淡的佛光。他眼皮未动，口中却低吟：“若欲寻四象之残因，须循其初现之机。”他张开眼，看向黎州，语气庄严却无压迫感：“你应从他们降临之地找起，那是他们对世界首次留下本体意志的地方。”

就在此时，临时驻地的大门被敲响了。李正国立刻抬手，一枚鬼铃腾空，在空中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嗡鸣，那是试探访客咒力波动的警戒机制。他皱了皱眉，低声道：“无咒波，是人。”

秦书音眉心微挑，琴弦自动绷紧，她的手指搭上音核之上。门外传来一道语调温和、略带老派书卷气的男声：“各位，是我，文先生。”

“文先生”是守护者联盟情报部门的最高顾问之一，平时深居简出，极少插手战线事务。他的到来，不啻于一个意外，但却带来了一句沉甸甸的建议——“不如回溯那四位使者降临时的能量投射轨迹，沿那股神格意志残留之地索源，也许能找到剩余碎晶的踪迹。”

黎州本想直接拒绝，他向来不信这类神秘主义气场论者的“感觉之言”。可不知为何，那一刻，他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没意识到，自己从这位看似儒雅的中年人走进来那刻起，思维逻辑就开始出现了些微的偏差，就仿佛，某个记忆被人为轻轻拨动了一下。

而那位“文先生”，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平静的笑意，那双眼睛很黑，黑得没有眼白，却并不显得怪异，而是像熟人之间微笑时那种过分和善的安详。悟能看着他，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没说话。

涂山玉的眼眸轻转，她手中发簪无声一扣，长尾狐影在身后浮现，那是她对“伪装者”的本能警觉。只不过，这位文先生身上并无半点妖气，甚至连咒力波动也近乎为零，像是空白投影，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鬼类。

“若他真是人，那便不是凡人；若他不是人……那可能是方子期。”她没有说出口，只将目光落在黎州背后，九尾微微荡动，似随时可绞断咒阵防线。

此时黎灯缓缓走过来，声音轻得几乎只有黎州听得见：“哥哥，这个人……他没有影子。”

黎州转过头来，神情未变，但眼神瞬间沉了两分。他忽然笑了笑，像是察觉了什么，却没有拆穿，反而顺着“文先生”的话说道：“你说得对……四位使者首次出现的地方，确实是关键。”

他将手掌按在桌面的灵网终端上，指尖咒力闪过，调出灵异局数据库中被标注为“禁级降临点”的四处位置。那分别是：

旧川沙灵渊——鬼巫师初现之地，现已废弃，入口多次重构。

西域冥涧——鬼修罗落地时的爆发点，发生多起空间塌陷。

日寇幽囚台——鬼判官曾短暂停留，试炼御鬼者，被灵异局封锁。

冻京遗址——鬼将军之地，已获得兵主晶石。

“我们分两队。”黎州目光转向李正国，“你、悟能、秦书音、黎灯，去川沙。那里以地脉毒雾著称，符咒会受到压制，需要有人能识别活体咒伤。”

他再看苏夏与顾寒：“我们三人走西域冥涧。修罗一系咒力极重，鬼纹克制力强，你俩跟我能撑得住。涂山玉……自由行动，你可以选择跟我，但若有异样，优先保命。”

涂山玉没有表态，只是极淡地一笑：“跟你走。”她声音柔和，却如冷风扫过祠堂，一言一行间的从容，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压。

文先生依旧站在那里，点点头：“祝各位好运。”他说完这句话，背影随即模糊化消失，如同没被世界记录的影像，连空气都未曾流动半分。

苏夏的脸色已然冷了下来：“我知道这人有问题，但我现在更想弄清楚，他们到底想让我们找到什么。”

黎州低声道：“他们想让我们收齐碎片，然后，把我们一起放进他们准备好的那个神格体里。”

屋中一片死寂。

鬼笔还在黎州手中缓缓旋转，锋尖处残留着前一战未彻底消散的灰蓝咒气，那些咒气就像死去战神的呼吸，在黑夜中发出细微却清晰的低语，像是某种久远存在正在缓缓回归。

所有人都没说话，他们都知道黎州说得没错，他们不是寻找答案的旅人，而是被挑选的容器，是献祭者，是棋盘上的弃子。

就在这时，涂山玉悄然走近，白衣未染尘，发间轻插银玉，九尾已收敛，只余一缕细雾缠绕肩头。

她站在黎州身旁，轻声道：“我该走了。”

黎州微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她：“去哪儿？”

涂山玉的眼神里有一丝疲惫，却不显脆弱，反倒像是经历了太久的等待才终于要回归自己真正身份的那种沉静：“青丘。”

“我需要回青丘神脉调息，那场战役消耗了我太多根骨之气。”她声音清晰而平稳，“再不回去，我的妖体会裂。”

黎州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那里面藏着许多千年的记忆、恩怨和冷月寒光。他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我们，会再见。”

涂山玉轻笑：“我当然知道，不过，在我走之前，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