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话音刚落，一缕诡异的风突然从神葬沟深处吹来，那风像是穿过骨灰与血的灰尘，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腐气与低语。

风中隐约响起哭声，那不是人的声音，也不是鬼的，而像是某种被世间遗忘的神明，在古墓中断断续续的呻吟。

苏袖却没动，他安静地站在白骨铺就的古路中央，双眼微阖，手中那枚“阴纹符骨”忽然发出低沉咔哒声，如人骨断裂。

“黎州。”他忽然开口，语气不快，却字字入耳，“我给你一个赌局。”

他抬头看向黎州，眼中泛起一丝极其罕见的认真，那种神情在他脸上出现，是比诡异本身更让人不安的警兆。

“赌局？”黎州微微皱眉，脚下鬼笔纹路微亮，整条神葬沟如同感应他的呼吸，发出细不可闻的低吟。

“你现在鬼手躁动，神性咒压逐渐失控，”苏袖语气平静得像在讲天气，“等再靠近死语棺阵，鬼修罗封印外泄，你就会先失控。”

他一步一步走到黎州面前，低头看了看他手腕上那枚封咒戒印：“你扛不了太久，你很清楚。”

“我可以帮你压住鬼修罗的躁动。”苏袖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却带着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腐咒之气，“最少三小时。”

黎州盯着他手中的符骨，眉头拧紧。

“你能压住他？”李正国声音沉沉，鬼铃嗡地轻响，像是感应到即将爆发的冲突，自动进入戒备。

“他身上有百鬼协力。”悟能低声念咒，咒音在骨道中浮动，“只要他愿意，哪怕是神性之咒，他也能换命压制。”

“当然。”苏袖淡淡道，“这不是白给的。”

他说完这句话，转头望向黎州，语气依旧懒散，但眼神却变得极为认真。

“我给你三小时神识清醒的时间，期间我会帮你锁住鬼修罗的苏醒印，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黎州盯着他，声音冷得像压过刀锋的冰层。

“我现在不说。”苏袖轻笑，那笑容不像人，也不像鬼，更像是某种站在规则边缘的存在，在和命运做交易。

“你现在只能答应，还是拒绝。”

风越来越烈，身后那片古咒坟地逐渐浮出更多白骨咒印，一只只没有眼睛的面孔从地面慢慢探出，像是对黎州的迟疑表示不满。

“你要是拒绝，那我们就此别过。”苏袖缓缓后退一步，身上的百鬼咒纹如潮水倒卷，“你自己扛，看你能不能压住它。”

“你这是拿命逼我赌。”黎州眼神一沉。

“这本来就是一场赌。”苏袖淡淡一笑，“我们四个能走到这一步，哪次不是赌？”

黎州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抬起手，一道咒纹划开掌心，将那滴幽黑如墨的咒血落在苏袖掌中的符骨上。

“我答应你。”他说。

苏袖收起符骨，掌心泛起暗金色的符印，那是“鬼纹第十七代”的契约咒，立下后无法反悔，否则便会引动百鬼反噬。

“很好。”他微微点头，转身将符骨拍入黎州肩后百会穴位，那咒力如注，瞬间灌入。

黎州只觉脑中一震，鬼手躁动瞬间沉寂，鬼修罗之力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按入深渊，连咆哮都被封进血海。

他站稳身体，吐出一口浊气，额头冷汗直冒，眼神却清明无比：“你动手前，早知道我会答应。”

“因为你不会拿世界的命来赌。”苏袖平静回应，“你是黎州，不是方子期。”

说到那名字，所有人神色都沉了一瞬。

“方子期现在在哪？”苏夏冷声问，鬼纹从指尖浮起，已然进入战斗状态。

苏袖微微抬头，指向神葬沟最深处，那片连诡异都不敢靠近的腐烂土地：“他就在前面，等我们过去。”

“你怎么知道？”李正国问，眉头紧皱。

“因为他也下注了。”苏袖淡淡说，“他把所有人推上审判台，唯一没控制的，就是我们几个人，而我们，是他‘成神仪式’里最后一块血祭拼图，他知道我们会来。”

远方，神葬沟深处的土地忽然隆起，一座由尸骨构成的塔楼缓缓升起，其上铭刻着上古禁语与神名封印。

那座塔在黑夜中像是巨型骨指，直指天穹，其上缠绕着的是用千万张人脸织成的咒绸，而在塔尖，一道披着红衣的人影静坐不动。

那是方子期，他面无表情，双目空洞，仿佛已彻底脱离人类形态，他的身后，是九块浮动的鬼门碎片。

“他已经开始了。”秦书音低声道，面色冷冽，手中鬼音波动，如脉冲涌向天幕。

“鬼门碎片正在拼合。”她的声音发出警报，“再有两个小时，他就能启动‘神性置换仪式’。”

“赶过去还来得及。”顾寒拧紧伞柄，咒力汇聚，整柄伞骨裂纹如刀锋跳动，“老子要砍了他。”

“进塔前，还有三重血咒封锁。”苏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神葬沟边缘一座血河上。

那是第一关，名为归骨血溪，血溪不是水，而是千万年前神战死者的血脉凝结之地，所有跨过的人，必须献出“生死执念”才能通行。

悟能合十低念：“生死执念若不清，渡河即沉渊。”

“我去。”黎州抬脚就走。

众人齐声阻止。

“你身上封印刚稳，不能碰它。”苏夏怒道。

“我时间不多。”黎州看着那条血河，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我不渡河，他就会等到仪式完成。”

“我去。”苏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我来渡第一道河。”

“你？”众人一愣。

“我已无生死之执。”苏袖眼神微敛，“我活着，只为杀他。”他的脚步落在血溪之上，血液瞬间沸腾，整条血河像是认出了他，发出一声人类无法模仿的尖叫。

苏袖双眼泛起红光，身后百鬼咒纹同时爆发，那是数十种诡异纠缠的力量，彼此冲撞，却没有一个敢离体。

“我身御百鬼，早已非生非死。”他说，“此生唯一执念——方子期必须死。”

血声还在翻涌，苏袖却已踏过咒桥，站在神葬沟深处那座由尸骨堆砌的塔前。他没有立刻再走一步，而是闭目静立，像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