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落地的那一刻，涂山玉狐耳轻颤，苏夏眼圈微红，李正国第一次沉默不语，顾寒低头系紧鬼伞封线。

“你有这能力？”悟能低声问。

黎州轻轻笑了笑，那笑意不带任何愉悦，只像一个早就知道结果的人，在对命运说最后一句反话。

“我当然有，我可是执棋人，我写过整个时间诡序，我知道，哪一段，是可以重来的。”

玄老神壳轻轻一震，咒门裂开，神性临界的通道彻底打开。整座鬼市忽然陷入一种极不自然的死寂，所有咒语、鬼声、交易者的低语全部停滞，像是某种更高等级的规则正在主导这里的一切。

“走吧。”黎州转过头，看向队伍中的每一个人，“方子期在等我们，我们也该，把他请下神坛了。”

他迈步踏入咒门，在那一刻，整座鬼市仿佛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轻轻一推，空间开始缓缓倾斜，连空气中那些流动的骨灰都瞬间静止。

苏夏、李正国、悟能、顾寒、秦书音，还有年幼却早已成熟到令人心疼的黎灯，全都默默跟上。

只有涂山玉落在最后，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口写着“不可回”的咒井，狐眸微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声。

咒门之后，是一道由“失格者之名”铸成的长廊。

每一步踏下，脚下的地砖都会发出细碎的低语，那是曾经试图冲破神性临界的失败者，在咒阵中永恒低诉他们的悔恨。

“这个地方不是普通咒窖。”悟能喉咙微动，眉心的佛印浮出血丝，“这里……已经不是凡人可踏的领域。”

“我们已经进入神性临界。”秦书音低声开口，鬼音在此地完全失效，她只能靠自己的五感判断周围气场的波动，“这里没有规则，或者说——它自成规则。”

黎州停在一处空无之地，左手鬼手轻轻触地。

时间纹路从他的指尖扩散，几秒后，一张隐藏于空间夹缝中的地图缓缓浮现，那是他作为执棋人留下的最后一道“路径回忆”。

所有人围拢过来。

地图上显示的，是一座形如“神目”的祭坛构型，祭坛中央浮着四块晶石，每一块都对应一位“使者”。

黎州望着那四个区域，眼神骤然沉下。

他终于想起，这四块所谓的“神晶”，并不是召唤源鬼的媒介，它们从头到尾的真实作用——是开启“神座”的钥匙。

它们所代表的，并非鬼物，而是四种权柄。

第一块晶石，来自“西境军源”，那是一座曾在第一次重启中被方子期彻底献祭的军事基地，化作千万诡兵的根源，它代表的是“军争”。

第二块晶石，源于“十咒堂”，那是苏袖曾镇守的咒术封印机构，里面埋葬着数百位咒师的灵识，那一块，象征“诅咒”。

第三块，是“审判所”晶核，由最古老的审诡机关提取形成，内中封存着数十个曾经执行过S级判决的冤灵执念，它赋予神性的，是“审判权”。

最后一块，也是最残忍的一块杀戮。那是黎州自己留下的。

第二次重启失败后，他以自己在“诡门战场”中斩杀过的百余红衣构建出最后一块核心，那块晶石，是所有人都以为“不存在”的第四块——执棋人的杀意结晶。

黎州现在终于明白了，方子期要融合的，不是四块诡异结晶，而是：军争、诅咒、审判、杀戮，一套完整的成神路径。

“他要自己站上神座。”苏夏吐出这句话时，掌心鬼纹自动浮现，像是被某种规则本能地刺激到了，“他不打算再扮演控制鬼的人，他要成为……鬼的主宰。”

“错。”黎州摇了摇头，语气比以往更冷，“他不是想成为鬼的主宰，他要让‘神’以他的名字重构整个灵异逻辑。”

李正国听不懂那么多哲理化的说法，他只是下意识握紧了鬼铃：“那我们呢？我们算什么？他是神，那我们是虫？”

“你错了。”顾寒咬了咬牙，低声道，“我们不是虫子……我们是神台下的祭品。”

“祭完我们，他才能真正登神。”

那句话落地的一刻，所有人神情都变了，秦书音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悟能缓缓合掌，佛印之下流出一滴血。

涂山玉双目微垂，狐耳低伏：“这才是他的计划……无论成败，他都要你们所有人死。他要将‘记忆’从人类手中剥夺，把‘历史’改成只属于他的神谱。”

“只要他坐上神座，整座世界就会忘掉我们，忘掉灵异局，忘掉鬼携者，忘掉诡异是什么，只记得他是救世主。”

黎州没有说话。

但他从身上取出一枚暗金色的诡印，那是当年陆千秋偷偷留给他的时执封骨，只允许在神性临界启动一次的、唯一允许扭转“时间之罪”的权限印章。

“我要见他。”他说。“我要在他坐上神座之前，把他从神坛上拖下来。”

神性临界深处，是一座反重力构成的“祭天构筑”。

整片空间呈倒立山形，顶部是一口燃烧着神火的血池，底部是一根插满灵魂咒钉的巨大“记忆柱”。

那根柱子上，刻着所有失踪者的名字，第一批御鬼者，第二批重启者，失控的预言者。

未命名之咒下的受害者，他们的名字都被焚成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空中的血池。

“这是神化祭典。”悟能喉结上下浮动，“他用众生的记忆，换自己成为众生。”

咒阵上方，一道人影静静站着，那是一具模糊的身影，脸被数百张灵符遮住，每一张灵符上都写着不同人的名字，衣袍是由“神格经文”织成，身后漂浮着四块晶石，如四颗旋转的星辰。

“方子期。”黎州终于开口，声音淡漠中带着时间律动的震荡，那道模糊的身影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转身。

一张脸，一千张脸，一万张脸，全都重叠在一起，那是“千面鬼”的真正形态，而最中心的那张脸，属于他本来的样子。

黎州缓缓踏前一步，左手鬼手已经泛出青白色咒光，他望着方子期，声音坚定地吐出一句话：“执棋人黎州，携逆旅，立时序诡序，今日，请你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