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文反卷，打在抹书人胸口的“消页书”上，一页页历史残影开始在虚空中复苏。

是陆千秋假死前抱着他，说：“第三次了，如果你还失败，我们就真的没救了。”

是苏袖坐在鬼灯楼前，看着血河说：“别让她再咒化一次了，你是哥哥，不是局长。”

是方子期曾拍他肩膀，语气轻松：“你还在想用笔写胜利？你那套旧规则，早过时了。”

他记起了全部。而抹书人的轮廓，也终于清晰了些。那是一具由千万段“被忘记之人”的残影组成的鬼物，长着孩童的脸、老人的手、战士的脚，却没有心。它不再说话，而是举起书页——整座空间开始压缩。

“苏夏，接我咒火。”黎州喝道，一道黑紫色咒焰从咒笔飞出，落入她手中的鬼纹锁内。苏夏反手一缠，整片白页空间为之一滞——他们不再被动等待，而是开始“书写”这片空间的新逻辑。

“存在，就是背负记忆。”黎州一笔划出，字为：“忆。”

秦书音：“存在，就是知道声音从哪儿来。”她划出一笔：“听。”

悟能：“存在，是知道自己为何生，为何死。”他笔锋为：“因。”

顾寒：“存在，是有自己选不选死的自由。”他笔锋是：“命。”

四道笔锋接连成阵，苏夏一声令下：“合阵，破界！”

七人灵识合一，咒力汇聚于一个点，一道“忆命听因”四字合咒贯穿整片白页空间。

抹书人凄厉咆哮，身躯开始脱落，每一块碎裂的身体，化作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历史片段，落入虚空深处。

黎州最后一笔，写在自己咒笔尾部——“续”。空间破碎之前，他看向身边所有人，轻声说：“我们还在。”

白页之界，第一次，被咒笔逻辑强行逆写。

而在空间彻底崩塌之前，黎灯微微抬头，看见远处深渊中，似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手，仿佛在看他们落笔,那人笑着，轻声说了一句：“你终于想起来了，那辛苦就交给你了。”

黎灯最后一句话仍在他脑海回荡时，那一道深渊尽头的身影已然无声散去。那不是幻觉，而是某种超出时间规则的投影。

下一秒，白页之界崩塌完毕。他们七人，如同被灵魂撕扯，从光与影的缝隙中被强行拖回现世，但落点，竟并非原地。

四周是彻底陌生的废墟，仿佛城市遗迹与荒野骨架交缠的边界，空气干燥、诡压沉沉，一种被时间遗忘的腐朽气息笼罩周围。

“这是哪？”李正国稳住身形，拔出鬼铃，警徽自动发出浅白预警光，说明——这里曾发生过S级诡异事件。

苏夏一手扶着黎州，一边查看四周的咒能残影：“不对劲，我们被传送到了某种‘古咒交汇点’……像是被故意安排的。”

“是白页残余的反噬。”秦书音脸色发白，勉强平稳呼吸，“但它没打算毁灭我们，而是把我们‘留给某人’。”

她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铃声。不是鬼铃。那声音沉闷如铁杵撞钟，混合着尸骨搅动般的回响，一下一下，像是在敲开某种仪式。

“列阵。”黎州声音冷静，已经完全恢复记忆后的他，语气中带着一种强制镇压的力量，“不要回答任何来自声音以外的信息。”

咒笔已入掌，鬼手已覆咒，止战令仍未熄灭，随时可以激活。

声音的尽头，灰白人影从废墟尽头一排排走出。

他们身披褴褛僧衣，却都穿着现代城市防弹服装，脸上涂满“倒转神徽”，双目全为灰瞳，额心刻着一个诡异的字符——“空”。

“虚无信徒。”悟能低声吐出这四个字，掌心合起一串暗红佛珠，声音几乎在风中碎裂，“这是旧联盟中最深层的叛乱组织。”

“他们不是鬼。”顾寒压低声音，撑起鬼伞挡在前方，“但比鬼还恶。”

“他们曾是御鬼者。”黎州眼神微冷，“曾和我们并肩作战。”

那群灰袍信徒缓缓让开一条道，一人自队伍后缓步走出。

身形挺拔，步履从容，脸庞如昔，却早已没了从前的温度。

——林长青，前任联盟高级指挥官，黎州的直属上司，执掌“监灵军序”一系，五年前自愿“牺牲”，曾被全体列为烈士。

此刻，他却穿着灰袍，脚踏灰骨祭台，神情平静看着黎州。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林长青轻声道，他身上无咒文波动，却让周围诡压自动沉默，“毕竟你是最重要的那个执笔人。”

黎州眼神冷如深井：“你不是被源鬼吞了吗？”

林长青轻轻一笑，指了指自己胸口那片微微闪动的灰火：“我没有被吞，我选择了共生。”

“你疯了。”李正国握紧鬼铃，咒纹微动，已然接近攻击姿态，“你知道源鬼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林长青低声笑着，“它不是邪神，也不是诡异，它是逻辑的终点——是咒术世界不再自相矛盾的解法。”

“你们以为它想毁灭人类？”他环视七人，“它根本不在乎我们。它想的是清除杂音。”

苏夏冷冷地看着他，声音如刀：“那你成了什么？它的走狗？被允许保留逻辑意识的残次品？”

林长青看向她，神情倒是没有起伏，反而像是在回忆：“苏夏，鬼纹第十七代传人……可惜了，明明你也曾一度触及鬼门逻辑最深处。”

他手指轻轻一挥，那群信徒一齐跪地，灰袍飘起，咒纹展开。不是攻击性，是仪式性结构。

“你们已经接触白页之界。”林长青继续道，“说明你们是有资格听这个世界最后真相的人。”

“你想说什么？”黎州目光不动，咒笔在指间轻轻转动。

林长青伸出手，遥遥指向他：“只要你还握有四权柄之一，源鬼就无法彻底降临现实——它将永远与你共生。”

话音落地，全场一静。

“什么意思？”秦书音低声问。

“源鬼无法入侵，不是因为我们还活着。”林长青走近一步，“而是因为黎州还记得自己。”

“白页之界本来是为他准备的，一旦他彻底遗忘自我，源鬼将直接占据他留下的‘逻辑空位’,但你——你逆写了它,于是它选了共生。”

李正国眼神一寒：“你是说，这玩意现在……寄生在黎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