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笔第二次落下，第三次落下，每一笔都重如铁锤击心，每一个字都像从一个世界里夺回来的胜利。

碑面终于发出一声沉重回响，像山在震，像鬼在哭，像一切正在回归秩序的声音。

“完成。”黎州低声说，最后一笔如剑入鞘，整座碑身骤然泛起炽白之光。

“第二封咒，‘人之执念’，全体落定。”

光芒散去，碑文稳固，但整个碑体却出现了数道无法愈合的裂痕，那不是被攻击的结果，而是规则自身“承载过重”所导致的自毁反应。

“它撑不了太久。”李正国查看碑下灵压，神色凝重，“封咒存在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个小时。”

“源鬼可能还会卷土重来。”秦书音将鬼音重新压入体内，“我们没办法在这里继续待。”

“准备离开。”黎州看了一眼碑文，“下一道封咒，我们现在就出发。”

“去哪？”悟能问。

黎州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枚已经泛灰的“止战令”，令牌此刻已经开始风化，边角断裂，显然只剩最后一次使用机会。

“终夜阁。”他说出这个名字时，所有人神色同时一变。

“你确定？”苏夏声音压得极低，那是连她都不愿提起的一个禁地，“那里是最后一座‘时间断层’。”

“第三封咒，就藏在那段被世界遗忘的夜里。”黎州平静地说，“如果我们现在不去，等源鬼重新降临，它会先一步完成‘全篇重写’。”

“那一旦它落笔，世界就不是现在这个模样。”顾寒轻声补了一句。

苏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鬼面重新收入袖中。

“你带着你的人，我留下。”他说，“你们走。”

黎州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苏袖留下，是为了拖住可能再来的“逻辑审判雷”。这一次，百鬼护碑，只能护一次，封咒已成，碑将裂毁。

“走。”黎州带头转身，踏上归路，身后残碑之光渐渐熄灭，无人回头。

黎州接过那张人皮面具，指尖划过边缘，一瞬间，寒意如刀割掌。

“这不是面具，是遗言。”苏袖低声说，他站在碑的东侧，百鬼环绕，面无表情，“你若戴上，便是承笔者。”

黎州没有答话，而是抬手，将面具稳稳覆上自己的脸——就在面具落下的一刻，他左手鬼手骤然爆出时间咒纹，那是一种不属于当下的能量波动，如同某段被抹去的时光，从他血肉深处，悄无声息地浮出。

“止战令。”他吐出这三个字，咒笔猛然下落，在碑前的空地上一笔划开，地面咔地一声炸开，一道“时缝”裂口瞬间扩张，像是一只从历史中睁开的眼。

整个逻辑场，瞬间定格。

碑身震颤的频率被抹平，源鬼的意志如被冻住的海水，停滞在空间扭结的边缘。

“只能维持五分钟。”苏袖提醒他，语气冷得近乎漠然，“你必须写完它。”

“不是我一个人写。”黎州深吸一口气，双目微阖，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我们都得进碑里。”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踏入碑文之心。

那不是一块石碑，而是一段仍在书写的“思维结构体”。

碑文中心，是一片流动的墨海。那些文字是活的，像记忆本身在呼吸，在挣扎，想挣脱控制，重新被“它”重写。

“跟上！”苏夏一个箭步跃入墨海之中，鬼纹从手臂爆发而出，如灵蛇游走于虚空，捆住那些即将被撕裂的根笔结构。

“我来护底层。”她的声音从墨海中传来，坚定如铁，“双生纹，要稳住这座碑的根。”

“护咒经文，由我诵持。”悟能低喝一声，佛骨咒衣展开，他手中佛珠旋转如轮，口中却不是人间语，而是一种混杂着失落时代音节的《空灭经》。

“灭者为虚，虚者为真。执念既空，空非无有。入我界者，不得妄笔。”

咒音一出，墨海如被裁决，原本翻涌的文字骤然定格。

但也就是这时，一道灰白色的“笔影”从碑顶撕裂虚空而落，那是源鬼的第二波改写意志，逻辑审判雷。

“它要重写我们写下的每一笔！”秦书音厉声喊出，她的声音在空中拉长，像是某种回音的残片，“它要篡改我们的存在！”

顾寒咬牙撑起鬼伞，黑伞边缘燃起诡火，强行遮蔽碑顶，但那一道落笔还是穿透而来。

“退！”李正国怒喝，鬼铃脱手，直奔那道笔影，刹那之间，整个碑中心响起一声低沉的“咚”。

像是一口无人敲响的丧钟。

“我写的是‘还’！”黎州厉喝，手中咒笔猛然落下，血线爆开，他将那道试图穿透碑心的源鬼笔锋，硬生生从逻辑流中“剥离”。

苏夏再补一笔，双生鬼纹化作两条红黑交织的“锁咒”，死死封住碑文核心。

“夺还书写，完成一半。”苏袖站在碑后，身后百鬼长啸，面具裂开。

下一秒，墨海缓缓平息，碑文中的结构开始自我修复，碑面之上，终于浮现出一段完整的封字。

那不是某个具体的术式，而是十族共铸的“执念根基”——它像是一段咒语，又像是一封遗书，被刻进现实中，不容抹除。

然而，就在这座碑彻底亮起那一道咒纹的同时，一道裂痕却缓缓从碑心延伸。

“它撑不住了。”牧启睁开眼，脸色惨白，“我们夺回了咒文控制权，但它……已经开始碎了。”

黎州点头。他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唯有眼中的光，静静燃着。他知道，第二封咒虽然重写完成，可碑身已被源鬼动了结构，封咒的稳定期不会超过一昼夜。

“没时间了。”他转身，看向众人。

“我们要去第三封咒的位置。”

“在哪？”李正国问，手握鬼铃，神情沉稳中带着一丝紧迫。

黎州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在北疆，尸语城。”

此刻，远空风起，碑后之地悄然裂出一道血色通路。那是源咒承认“封咒书写完成”的标志，也意味着，最后的封咒之地——已准备就绪。

但也只有他们知道，真正的绝境，才刚刚开始，咒火熄灭后的第三天，黎州单独抵达咒灵市外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