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静，只能听到老旧窗户被夜风吹得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过了很久，王倩才又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别想太多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也分不出谁对谁错。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想跟谁在一起。”

她的手没有移开，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搭着。

张晋闭上了眼睛。

是啊，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可笑的怪圈。他用上辈子王倩的所作所为，在心里给她定了性，然后用这个定性来审视和提防这一世的她。可这一世的她，陪着自己从一无所有，在批发市场里跟人抢货，在小小的店铺里一笔一笔算账，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通宵。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自己全都看在眼里。

她用她的行动，一点一点地在改变着他记忆里的那个形象。

而自己呢？却因为上一世的恩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付出，同时又在情感上偏向着杨雨菲，心安理得地让她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自己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个了断。有些名分，也必须要给个说法。

张晋缓缓睁开眼，黑暗中，他看不清王倩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他心里，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

“明天抽个时间，我带你去看房吧？”

他的声音不大，也很平静，但在寂静的夜里，每个字都显得格外清晰。

王倩明显愣住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然后又停住。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的风声都听不见了。

她似乎在努力消化他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好几秒，才带着一丝不确定地开口。

“看房？”

她的声音里全是没反应过来的茫然，还有一点小心翼翼。

“大学城那边……我们不是已经买了好几套商铺和门面了吗？还要看？”

张晋摇了摇头，伸手过去，将她那只微凉的手反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她的手指很细，被他宽大的手掌握着，显得格外娇小。

“之前买的那些，是投资，是拿来挣钱的。”

他停顿了一下，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认真，也更郑重。

“这次不一样，我准备……给你安个家。”

“家”这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王倩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她半天没有出声，张晋能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他甚至能听到她骤然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这片沉寂。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带着明显颤音的词才从她嘴里艰难地挤出来。

“真……真的？”

这个词里，有不敢相信的错愕，有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期盼。她好像生怕这只是自己熬夜太久，产生的幻听。

张晋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空着的那只手伸过去，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刚一碰到，就感觉到了一片冰凉的湿润。

她哭了。

张晋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当然是真的。”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了，指腹轻轻地揩去她眼角的泪，动作笨拙又温柔。

“你跟着我这么久，这个交代，我早就该给你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话里带着浓浓的歉意，也有一种终于卸下某种重担的轻松。

“实在是前阵子太忙了，摊子铺得太大，到处都要用钱，手里的现金流一直很紧张，才一直让你住在这个小地方凑合。”

他想起这个租来的小两居，夏天闷热，冬天漏风，楼上邻居跺跺脚，天花板都会往下掉灰。王倩从来没抱怨过一句，每天还乐呵呵地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现在不一样了，新锐小霸王那边已经彻底走上正轨了，每个月的利润都很稳定。以后，咱们不用再吃那种苦了。”

话音刚落，王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整个人往前一倾，紧紧地靠了过来。她的手臂用力地圈住张晋的脖子，滚烫的唇带着一丝咸涩的泪水，用力地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个吻，谈不上什么技巧，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有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有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还有对未来的所有不安和憧憬。

张晋没有躲，也没有动。

他就这么任由她吻着，然后伸出双臂，将怀里这个正在轻轻颤抖的女人，更紧地拥抱住。他能感觉到她的激动，她的眼泪，和她那颗因为自己一句话而剧烈跳动的心。

这一刻，他无比确定，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倩就醒了。

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昨晚的一切还清晰地印在脑子里，不真实得让她心慌。

身边的张晋呼吸均匀，还在熟睡。

她悄悄转过身，看着他沉睡的侧脸，伸出手，指尖在快要碰到他脸颊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直到张晋的眼皮动了动，她才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张晋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她紧闭着眼，睫毛却在不停抖动的样子。

他没戳穿她，只是轻笑了一声，掀开被子起床。

“醒了就起来，收拾一下，我们出门。”

王倩这才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来。

“现在就去？”

“不然呢。”张晋已经走进了卫生间，里面很快传来了水声。“等下午，人家就下班了。”

出租车一路朝着大学城的方向开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王倩的脸上，暖洋洋的。

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身体坐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晋哥，你说……咱们的家会是什么样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张晋看着她，任由她叽叽喳喳。

“要有大大的窗户，阳光能照进来的那种。”

“嗯。”

“还要有一个独立的厨房，不能是开放式的，不然油烟太大了。”

“可以。”

“阳台也要大一点，我想种点花花草草，再放个摇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