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在电话那头轻轻“嗯”了一声，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他转而问向另一个人。

“杨斌，你呢？有什么想法？”

杨斌一直没有说话。

他低着头，办公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握着听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张晋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下一盘他完全看不懂的棋。

从最初的学习机方案，到饥饿营销，再到反诉长青，每一步都走得险象环生，却又妙至毫巅。

而今天，他更是亲眼见证了张晋如何兵不血刃，仅凭几句话，就将一个在渠道领域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江湖，彻底收归麾下。

他原以为自己负责技术和生产，只要把产品做好就行。

现在才发觉，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张晋要的，不只是一个技术主管。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能跟上他步伐的战友。

一股沉甸甸的压力，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必须成长，用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否则，他就会成为新锐这辆高速战车上，最先被甩下去的人。

他抬起头，虽然电话那头的张晋看不见，但他还是挺直了背。

“张总。”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生产这边，你不用担心。

我现在就去跟产线的主管开会，重新排生产计划。

物料采购、人员招聘、质量品控，我会亲自盯着每一个环节。”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两个月，一百万台的产能，只会多，不会少。

我给你立军令状。”

张晋在那头笑了。

“好，辛苦了。”

……

就在新锐的帝国蓝图徐徐展开之时，深城另一端，曾经门庭若市的长青电子大厦，如今冷清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前台接待早已不见踪影，一张歪倒的椅子上，还放着半杯喝剩的凉茶。

昨天，长青公司资金链彻底断裂，拖欠供应商巨额货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行业。

陈长青的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名贵的红木办公桌上，散落着各种催款函和法院传票。

一个镶着金边的相框倒在地上，玻璃碎成了蛛网状，里面是他和几位行业大佬的合影，曾经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资本。

他把自己关在里面，已经三天了。

桌上的烟灰缸里，烟头堆成了小山。

他双眼布满血丝，呆呆地望着窗外。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输了。

他明明有资金，有渠道，有人脉。

怎么就输给了张晋那个一无所有的毛头小子？

他想到了自己当初在酒局上，当着众人的面嘲讽张晋痴心妄ောင်。

想到了自己动用关系，给新锐的供应商施压。

想到了自己花钱请水军，在报纸上抹黑新锐。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是正确的，都应该是能把对手置于死地的。

可结果，新锐的火越烧越旺，而他自己，却引火烧身，化为了一地灰烬。

……

新锐电子的办公室里，张晋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浓了，城市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的繁华轮廓。

小霸王学习机的全国销售网络，随着宋志伟的加入，已经成功落下了第一颗棋子。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张晋的思绪，已经从学习机上移开了。

这个市场虽然潜力巨大，但终究有它的天花板。

当竞争者反应过来，蜂拥而入的时候，利润就会被迅速摊薄。

他必须在新锐如日中天的时候，找到下一个，也是更具爆发力的增长点。

一个真正能够改变时代，改变人们生活方式的产品。

他闭上眼睛，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慢慢拼接。

九十年代，什么东西改变了中国家庭的娱乐生活？

录像机？太贵了。

卡拉OK？场景有限。

答案，是一个小小的，可以播放数字光盘的盒子。

VCD。在九三年，就可以让普通人观看电影、听流行音乐的的东西。

他想起了那个名字，一个在中国科技史上，既耀眼又悲情的名字。

姜万孟。

对，就是他。

被誉为“中国VCD之父”的天才。

亲手开创了一个几十亿市场的电子产业，可是最后，却因为对国际规则不熟，没有提前构造专利护城河，最后搞得一地鸡毛，错过了华夏电子崛起的一次机会。

张晋睁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全新的笔记本。 

他翻到第一页，拿起桌上的钢笔，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姜万孟”三个字。

他看着这三个字，就像看到了一个比学习机市场大上十倍、百倍的黄金矿藏。

放下笔，他合上了笔记本。

窗外的夜景璀璨，但他没有多看。

一个属于小霸王的时代，正在到来。

而一个更大的，由他亲手开启的数字娱乐时代，也已经在地平线上，露出了第一缕微光。

七月，盛夏。

临江的热浪一阵接着一阵，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

新锐电子的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传真机吞吐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订单，纸张上带着油墨的温热。

“张总，这是上周的报表。”

杨斌把一叠文件轻轻放在张晋的桌上，人比两个月前黑了，也壮实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张晋手把手教的学生了。

“豫南市场已经打开，宋经理那边进展很快，首批三千台学习机铺下去，三天就卖光了，代理商的电话都快把我们这儿打爆了，催着要第二批货。”

杨斌的语气里有压不住的兴奋。

“暑假才刚开始，这个月，我们的销售额肯定能再翻一番。”

张晋翻看着报表，上面的数字确实喜人。

他点了下头。

“让生产线那边抓紧，质量是第一位的，绝对不能出岔子。”

“明白。”

杨斌应了一声，没有马上离开。

他看着张晋，犹豫了一下。

“张总，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

张晋从报表中抬起头。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你最近总是一个人打电话，还往外跑了好几趟。”

杨斌挠了挠头。

“倩姐也问我，我也不知道。”

张晋笑了笑，把报表合上。

“有点私事。公司这边，你和倩姐多盯着点。”

他没有多解释。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