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张晋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他才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低声开口。

“我……我要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

他报出了一个数字，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不能再少了。

张晋听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太多了。姜老师，你是技术入股，不是现金入股。我最多，只能给你百分之十五。”

“百分之十五？”

姜万孟的声音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抢劫！”

张晋的脸上依然没什么波澜，他看着情绪再次激动的姜万孟，耐心地解释。

“姜老师，你先别急，我们算一笔账。你只出了技术，而且还是没有经过市场验证的技术。而我，要负责除了技术研发之外的所有事情。资金、生产线、供应链、渠道、市场推广、政府公关……你觉得，这里面的哪一件事，花的钱、费的精力，会比你的技术便宜？”

姜万孟张着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这些事情，哪一件是容易的？他自己就因为这些事，处处碰壁。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

“百分之四十！不能再少了！”

张晋伸出两根手指。

“百分之二十。”

“三十五！”姜万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坚持。

张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又加了一点。

“二十五。”

他的报价，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冷静，精准，不带任何个人感情。

每一次报价，都像是在一点点切割姜万孟的希望。

他感觉自己的心血，他这半辈子的成果，正在被对方一片片地割下来，然后标上一个冷冰冰的，他无法接受却又无力反抗的价格。

最后，姜万-孟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

他整个人瘫在椅子里，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我……我需要三千万。”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我需要这笔钱。之前跟着我一起干的那些兄弟，好几年没拿到像样的工资了，有的甚至自己往里贴钱。我得把欠他们的还上，再给他们一笔安家费，不能让人家白白跟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剩下的钱，我要投进实验室，更新设备。”

张晋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张晋站了起来，走到姜万孟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三千万，可以。但这笔钱，不是给你个人的，是注入新公司的启动资金。”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了手。

“我再加个码。我个人出资八千万，成立新公司。这八千万里，三千万，就按你说的，用来安顿你的团队和升级实验室。剩下的五千万，作为公司后续购买生产线和市场启动的资金。”

姜万孟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张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条件说清楚。

“作为交换，这家新公司，我要百分之六十七的股份。”

“你个人，以技术入股，保留百分之三十三的股份。你仍然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也是公司的首席技术官。我向你保证，除了公司的整体发展方向和商业决策，任何人都不能干涉你的技术研发工作。”

八千万。

百分之六十七。

姜万孟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知道，这场谈判，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输。

因为他过去做梦都想要的东西，用不完的研发经费，最先进的设备，一个可以让他实现梦想的机会，现在都真真切切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放弃那个听上去很好听，但实际上什么也换不来的“主导权”。

用一个虚名，换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

到底值不值？

姜万孟心里乱成一团麻。

但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如果他今天从这个门走出去，拒绝了张晋。那么明天，后天，甚至未来的每一年，他依然是那个为了几万块钱经费，就要到处求人、看人脸色的穷教授。

他的VCD，将永远只是一堆图纸，和实验室里那台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懂的简陋样机。

他看着张晋伸出的那只手，那只手很年轻，很稳，也很有力。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好。”

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协议的签订过程非常迅速。

张晋的效率高得惊人，第二天，他的律师团队就把所有规范的法律文件全部准备好了。

在一间正式的会议室里，在两名西装革履的律师的见证下，姜万孟在一份厚厚的股权协议上，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笔尖离开纸面的那一刻，他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从这一刻起，他的后半生，他的事业和梦想，就和眼前这个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张晋也签好字，然后将其中一份协议推到姜万-孟面前。

他看着姜万孟，语气平静。

“姜老师，从现在起，‘万燕电子科技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了。”

“钱，我保证三个工作日内，会一分不少地打到公司账户上。钱到位之后，我只有一个要求。”

姜万孟抬起头，看向张晋。

“用你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把原型机给我造出来。记住，我不要实验室里的样品，我要的是一台性能稳定、质量过硬、随时可以投入量产的机器。研发团队，你需要谁，就列个单子给我，不管他在哪里，我负责去挖人，薪水待遇你不用担心。需要什么设备，你只管去看，看中了告诉我，我来付钱。”

张晋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但内容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魄力。

姜万孟看着他，心里之前残存的那点屈辱和不甘，在这一刻，忽然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的，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振奋。

他终于可以甩开所有束缚，不用再为钱发愁，不用再看人脸色，可以心无旁骛地去做他这辈子最想做，也最擅长做的事情了。

他感觉自己的腰杆，在不知不觉间挺直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