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看着重新忙碌起来的众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没有再打扰，悄无声息地转身，退出了实验室，将门轻轻带上。

……

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王倩正拿着电话听筒，另一只手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

“刘总，我理解您那边的难处，但是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这批电容的交货日期是上个礼拜五。”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解释和求情的声音。

王倩等他说完，语气虽然温和，但内容却没有丝毫退让。

“您放心，货款我们这边早就准备好了，一分都不会少您的。但同样的，货，我们今天下午下班前必须看到。新锐电子的生产线不能停，后面小霸王的订单也等着这批料，耽误一天，损失的不是个小数目。”

她几句话就把事情的利害关系说得清清楚楚。

挂了电话，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随着新锐电子和小霸王两边业务的飞速扩张，她每天都要处理无数类似这样繁杂的琐事。

从供应商催货到渠道商的账目核对，从人事招聘到后勤保障，她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但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愈发干练和沉稳。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这次的动静比昨晚大得多。

杨斌快步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种想压抑却怎么也压不住的兴奋，手里还捏着一份文件。

“晋哥！倩倩！”

他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份报表小心地放在桌上，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直接拍上去。

他指着报表最下方那个加粗的数字，声音都有些发飘。

“破了！一个亿！”

“刚刚财务那边拉出来的总账，暑假这两个月，从七月一号到八月底，咱们的小霸王学习机，全国总销售额，正式突破一个亿了！”

这个数字，让正在记录的王倩也停下了笔，抬起头。

杨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他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一个苹果，用力地啃了一大口。

他含糊不清地继续汇报。

“全国的销售网络已经全部铺开了，现在的情况是，各地的代理商都是拿着现金在咱们分公司楼下排队等货。广东和江浙那边，简直是卖疯了。”

他三两口啃完一个苹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刚才在楼下碰到两个从福建过来的经销商，听他们闲聊时说，陈长青的那个长青公司，昨天正式登报，申请破产清算了。”

“厂子、设备，全被银行收走抵债了，听说个人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王倩听着这个消息，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有些感慨。

那个曾经气势汹汹，一度把他们逼到墙角的对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市场淘汰了。

杨斌汇报完好消息，终于想起了自己一直惦记的正事。

他从沙发上挪到张晋跟前，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

“晋哥，你看，小霸王这边现在就是个现金奶牛，回款非常快。海南那边……那八千万的窟窿，是不是能先补一补？”

他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这次是姜万孟。

他看起来比昨晚还要憔悴几分，眼窝深陷，下巴上全是青黑的胡茬，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亢奋到了极点。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研究员，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铁皮包裹的灰色盒子，外壳上布满了螺丝孔，边缘还有些粗糙的毛刺，几根粗大的电线从盒子后面拖出来，连接着一个电源。

整个东西看起来丑陋又笨重，像个半成品。

杨斌看着那个铁盒子，满脸都是疑惑。

“老姜，你们这是……搞了个什么玩意儿？”

姜万孟没有理会他，他的眼里只有张晋和那台机器。

他指挥着研究员，将铁盒子接到办公室那台大尺寸的索尼电视机上，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没有任何封面和标签的银色光盘，小心地放进了盒子侧面一个简陋的、需要手动推进去的托盘里。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下了盒子上唯一一个红色的按钮。

“嗡——”

铁盒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达转动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电视机的屏幕闪烁了一下，先是出现了几秒钟的雪花和刺啦声。

杨斌撇了撇嘴，心想搞了半天就这？

他刚想开口调侃两句。

突然，电视屏幕上的雪花消失了。

清晰的画面跳了出来。

是周润发。

电影《英雄本色》里，小马哥在枫林阁里，用一张伪钞点烟的经典镜头。

画面流畅，色彩分明，人物脸上的表情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激昂的电影配乐和人物的对白，从电视机的喇叭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了不起，我只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杨斌嘴巴不自觉地张开，愣愣地看着电视屏幕，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看看电视里潇洒的小马哥，又看看旁边那个丑陋的铁盒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将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

王倩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她不懂技术，但她看得懂这东西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这就是阿晋说的VCD？

一个铁盒子，一张小小的光盘，就能在电视上播放电影？

这画面的清晰度，比她看过的所有录像带，都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姜万孟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转过头，看着张晋，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张总，我们……成功了。”

张晋的脸上，却并没有其他人那样的震惊或狂喜。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走到那个铁盒子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有些硌手的粗糙金属外壳。

成了。

比他记忆中，国内第一台VCD正式诞生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