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小了。”

“你还没学完控湿、也没稳定水气感应。”

“现在这路不比你柳湾后林——南边是高温区，常年风乱，地形复杂，一出事没人能顾得上你。”

望北没有回答，只是站得更直了。

“我不拖队。”他抬头，眼神沉静得根本不像个十四岁孩子，“我也不怕。”

“我能做水结，也能护雾带，我能帮忙。”

童武盯着他片刻，转向沈启：“你怎么看？”

沈启没急着答，而是走到望北面前，蹲下身，语气平静：“你确定？”

“这条路，一旦开始走，就不是谁能随便喊停的。”

“有的人，是中途出事死的。”

“有的人，是活着活着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望北垂下眼，手掌轻轻盖住胸口的风草符。

“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我不想再被人关在笼子里，等人来告诉我你能不能活下去。”

这句话，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停了下。

童武叹了口气，朝天抬起头。

“……行吧。”

“出了事，沈启你担着。”

“我担。”沈启点头，“我会盯住他。”

“我教过他两次练气法，他不是最快的那个……但他肯稳着来。”

“这样就够了。”沈启起身。

林妙咬了咬嘴角，把一支备用的净气珠丢给望北：“别走太远，记得捂好气孔。”

“你能进队，是你自己争取的。但想不死，就得学会比命更值钱的事。”

望北接过珠子，眼睛泛着一层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只是冲随然点了下头。

随然眉梢一挑，似乎有点讶异，又似乎……早就察觉。

队伍很快启程。

此次的路线，是从柳湾南侧的旧林场绕入断崖带。

翻过三道山岭后，进入地图上标注为B-42高热区的区域。

那是个风乱谷口，常年气温高于四十度。

山体因长期热风侵蚀而断裂错落，像是被什么从地底顶出的兽骨遗骸。

植物稀少，只有部分异化松针草还能扎根。

岩面上不时可见裂开的孢子腺体残迹，像被烤焦的虫卵。

空气潮湿却灼热，风从山谷里钻出来时，带着微弱的嗡鸣声，像旧引擎残响。

“前方一公里，有风口。”杨玲皱着眉，手指头上缠着一道细丝风线。

“我先封个小区，别让风乱压着队尾。”

“这地形对你来说太毒了。”林妙边说边调草剂，“湿热带会让孢子更容易粘附气膜。”

“我会照看望北。”沈启走在中段。

“他状态不错。”他话音刚落，就见望北乖乖从背后递出一支银丝滤水瓶。

“我自己带的。”少年低声说，“净过。”

随然走在望北左后方，一边扶着斜生的石脊，一边调动木脉感知地面纹理。

“这块土层……太软了。”

随然皱眉，手指轻轻点了点脚下那片岩面。

那原本像石头的地方，一拨竟陷下去一块，露出底下藏着的黑黄黏泥。

“这不是石，是风化层。干壳一揭，里面就是半液态流泥。”他低声道。

“附近崖口风声不稳，等风一卷，这块坡面要掉。”

“你确定？”童武走上前。

“我不赌。”随然收回手，“再往前走，塌的不是一段，是整个山口。”

“怎么选？”杨玲眯眼看向高空风线，“绕路还得多一天。”

“那就原地扎营。”童武做了决断。

“地形不稳就不走，急是急不来的。”

他扫一眼四周，“这边有个风蚀石弯，能遮后背，再搭个雾膜就差不多了。”

随然点头：“我负责布湿障和防菌层。”

“朝北的坡底有一株龙耳藤，我去剪点。”林妙拎起药篓。

“营地先围个半环，别太靠崖。”沈启沉声道，“我留下望北和我一组值夜。”

到了夜里，山谷气温并没有如常下降，反而更潮了。

风在崖口断断续续地刮，一下一下，像是楼宇间转角的风声。

阴、闷、潮，像一张压在肺上的厚被子。

他们选的驻地是一处三面环岩、外凸一角的石凹。

外围铺上了藤线障与风线圈，中层设了湿障膜，再加了一层驱疫液雾带。

林妙的草药味混着风中那若有若无的焚苔味，在夜里显得尤其清晰。

“你确定不用我看着？”林妙最后问了一句。

沈启摇头：“我带望北。”

“他该体验体验这种经历。”他顿了顿，“我们也需要知道，他到底能做到多少。”

午夜时分。

所有人都已入睡，只余山风穿林，拂过潮湿石壁，发出轻微的滴答。

沈启坐在湿障内圈，靠着半块风蚀石，指尖轻触掌心的水脉纹路，让它缓缓舒张，维持着外围的护膜。

“还撑得住吗？”他看向不远处的望北。

后者正蹲在一块岩石后面，手里攥着一支小小的雾管。

“可以。”望北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我调了湿度……风往我们这边回拢。”

沈启眯起眼，果然，外围空气湿度竟在悄悄无声息地攀升。

雾气未显，但气压已明显下降。

他水脉轻扫，发现热感微弱，甚至周围表层气温都下降了半度。

“你……能控环境了？”他低声问。

望北点头：“不是控，是……感觉。”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一句：

“就像……风吹着我的手背，我能感觉它想去哪儿，我只要顺着它，给它一点湿，它就自己拐回来。”

沈启沉默了片刻，转头望着那片夜色里微闪着细碎光点的林带。

“你第一次觉醒，是哪天？”

望北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

“去年冬天，除夕夜。”

“那晚很冷，下了点雪，我跟我妈窝在屋里，烧的是最后一点柴。”

“她有点发烧，但还是笑着跟我说，等我睡着她再换药。”

“后来我睡了……半夜醒来，看见她在门口。”

“眼睛红的，整个人……站着不动。”

“我喊她，她没回头。”

“我以为她在发烧，走过去，想拉她回屋。”

“结果她……扑过来。”

沈启没说话，静静听着。

“那时候我不会什么异能，也不懂感染体是什么……我只是拼命想让屋里暖一点。”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是一直想着，不能让她冷到了。”

“然后我就……觉醒了。”

“雾气从我身体里冒出来，她扑不过来，倒退了。”

“那时她……还没完全失控。我能看出来。”

“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