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凌飞的声音第一时间响起，不带任何犹豫，像一把出鞘的匕首，“沈启，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动力装甲的隔音屏障不知道能撑多久。这东西是通过共鸣传播的，我们本身就是最好的传染源！”

她说的是事实。他们是有机生命体。在这颗星球的“算法”里，他们和那些变成水晶的原住民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完美的燃料。

“所有人，返回登陆舱！”凌飞直接下达了命令。

队员们立刻开始交替掩护，向后收缩。恐惧像看不见的藤蔓，缠住了他们的脚踝，但严格的训练让他们没有乱掉阵脚。

只有沈启没动。

他站在那辆悬浮列车的残骸边，抬头望向这座死城的更深处。那里的结晶高塔更密集，像一片被冻住的、狰狞的森林。

“沈启！”凌飞的声音加重了，“这是命令！”

“这个哀嚎，它的源头在哪？”沈启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冷。

林皎皎迅速操作着扫描仪，数据流在她的面罩上刷过。“指向城市中心……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能量奇点。强度……强度是这里的几万倍。那里应该就是最初的种子，是引爆整颗星球的那个音叉。”

“走。”沈启终于开口，却不是对着登陆舱的方向，“去那里。”

“你疯了？”凌飞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怒气，“风险评估是自杀！”

“那就当是。”沈启转身，迈开了第一步，走向城市深处，“我问你，凌飞，如果今天这颗星球是地球，你撤不撤？”

凌飞僵住了。

“我们跑了，下一个被这哀嚎找上的，会是谁？它已经把信号传了二十五光年。你觉得它会停下吗？”沈启的脚步没有停，他的背影在惨白的光下，像一根扎进这片死亡之地的钉子，“我们得知道，是谁，用什么方法，点燃了这颗星球。不然我们回家的意义是什么？等着把这东西也带回去吗？”

林皎皎咬着牙，第一个跟了上去：“我能屏蔽掉那个特定频率，但不知道能撑多久。越靠近源头，共鸣强度会呈指数级上升。”

凌飞沉默了两秒钟。

“利刃小队，转换阵型，目标，城市中心。交替前进，保持最高戒备。”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钢铁般的冷静，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十二个人的小队，像一串黑色的念珠，开始向着这座巨大城市的尸骸心脏走去。

越往里走，那种诡异的“艺术感”就越强。他们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央的喷泉，连同喷出的水花，都被凝固在了半空中，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张牙舞爪的结晶雕塑。街道两旁的建筑上，还保留着巨大的全息广告牌的轮廓，但里面的影像已经变成了缓慢流动的、混沌的灰白色光斑。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一个技艺高超但心智扭曲的艺术家，用死亡当材料，精心制作出来的标本。

他们走进了一座看起来像是纪念馆或者神殿的宏伟建筑。建筑的穹顶塌了一半，织女星的光从破洞里照进来，像一束追光，打在正中央的大厅里。

大厅的墙壁上，是巨大的、连绵不绝的壁画。

看到壁画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和外面那些狰狞扭曲的结晶不同，这些壁画上的人，美得让人心颤。

那是一个形态优雅的种族。他们比人类要高挑一些，四肢修长，皮肤呈现出一种珍珠般的色泽。他们没有毛发，取而代之的是从头骨后方延伸出的、如同蝶翼般绚丽的能量光带。壁画上的他们，有的在星辰之间舞蹈，有的在建造浮空的城市，有的在用某种类似音乐的能量进行交流。画面充满了和谐、智慧与安宁。

这就是这颗星球的原住民——莱拉族。

“他们……”一名队员的声音有些发干，“他们真好看。”

是啊，真好看。好看得让人无法把他们和外面那些被扭曲成痛苦姿态的结晶怪物联系在一起。

沈启的目光从壁画上一寸寸扫过。他看到，在每一幅壁画的核心位置，几乎都出现了两个共同的意象。

一个，是一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如同心脏般的巨大水晶。它被莱拉人供奉在城市的中央，无数的光带从水晶中延伸出来，连接着他们的城市，也连接着每一个莱拉人的额头。

“世界之种……”林皎皎失声低语，“他们也有自己的世界之种。和我们的心石……几乎一样。”

而另一个意象，则更加高远，更加神秘。

那是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由纯粹的光构成，无法看清面目。祂漂浮在星海之上，一只手托着一颗初生的恒星，另一只手，则向壁画中的莱拉世界，撒下点点光芒。那些光点，就如同种子一般，落在了莱拉人的星球上。

壁画下面，用一种极其优美的象形文字写着注释。

“播种者。”林皎皎的翻译系统自动读出了那两个字。

崇拜。壁画上的每一个莱拉人，都对那个被称为“播种者”的光之人形，报以最虔诚的崇拜。他们将祂视为生命的源头，智慧的赐予者。

“找到了。”一名队员在壁画下发现了一个半开的金属台。那似乎是一个数据终端，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林皎皎立刻跑了过去，将自己的终端接了上去。

“见鬼，数据损坏得太厉害了……”她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大部分都是乱码……我在试着恢复索引……”

几分钟过去了，舱内只有她敲击键盘的虚拟声音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有了！”她突然说，“我恢复了一小段……是日志。来自这个神殿的……大祭司。”

她将恢复的文字投射在所有人的面罩上。

【星纪7322年。播种者的光辉再次照耀我们。祂听到了我们的祈祷，回应了我们的歌声。】

【……祂将赐予我们永恒的礼物，一首能让我们与整个宇宙同频率共鸣的至高之歌。我们将通过这首歌，与播种者融为一体，得到最终的进化。】

【……歌声已经降临。它如此美妙，直接在我们的灵魂中响起。我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我看到，同胞们的蝶翼在发光，我们的星之心（他们的世界之种）在欢快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