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浑噩噩了半天，想破脑袋都没能想明白，汉琪这家伙为什么翻脸那么快。

纵使是闹别扭，也不至于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啊。

我闷闷不乐地朝着程家村走去。

到了林玉玲家中，我一敲门，出来的是菊香，大脸盘子煞白，见到我就抱住了我胳膊，急切地说道：“老乡，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小姐和老夫人吧！不行啦！”

我正想汉琪的事情，一时转不过来脑子，吃惊道：“她们怎么了？”

菊香跺着脚说道：“有个军官跟着小姐一起回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娘儿俩抱头痛哭，又叫又骂！老夫人还吵吵嚷嚷地，说什么要去程族长家里，让程家少爷偿命！”

我立时猜出是何缘故了，问道：“孩子呢？”

菊香说：“回来的时候，累得跟什么似的，吃罢饭，都去补睡午觉了。”

我心下稍安，跟着菊香去到堂屋，但见林玉玲和老太太母女俩以泪洗面，都哭得跟泪人似的，老太太还在骂骂咧咧，不断诅咒程翼清。

陆安和站在旁边，神情一片黯然。

“神断先生回来了！”看见我，陆安和眼前大亮，慌忙迎上，就跟看见救星似的，嗫嚅道：“到家以后，林小姐不断盘问我，我就说了……”

“先生，你救了一个不该救的孽种呐！”老太太拿拐杖砸地，“咚咚”直响。

我生怕她又来敲我，也不敢凑近。

林玉玲泪眼婆娑地看我：“先生早知道实情了对吧？”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猜到是程翼清害死了玉成，但具体为什么，还没想明白。”

“那孽种与他后妈通奸！”老太太义愤填膺地说道：“他后妈给他寄信，写的都是不要脸的话，让玉成给看见了！那孽畜不想丑事暴露，就对玉成起了杀心！狗东西，做了不要脸的事情，却还想着保存脸面！我儿讲义气，不曾把他的丑事宣扬出去，他却害死我儿！老天爷没眼啊，那么多打鬼子的好汉都死了，怎么就让程翼清这混账玩意儿活到了现在！”

陆安和补充道：“那一年，我们和鬼子打游击战，人都被打散了，战斗结束的时候，收拢队伍，玉成没回来，程翼清回来了，对我们哭诉说是玉成为了救他，挡了鬼子一刺刀，壮烈牺牲了，我们都信以为真，还安慰他许久……真没想到，他才是凶手！”

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陆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内情的？”

陆安和叹了口气，“其实玉成自己心里早有察觉，他预感程翼清会对他下手，却念及兄弟情义，还抱着一丝希望，反复劝诫程翼清，指望这狗东西能迷途知返，因此没有对我们任何人说起过，包括我在内。但玉成毕竟是聪明人，他写了一封信，寄到了我老家，叫我母亲收住了，但信封上注明，只有我能看。我也是在前些日子接母亲到九江之后，才知道的。拆开那信一看，里面写了程翼清和后母私通的丑事！玉成还特意叮嘱，如果他被汉奸鬼子所杀，那就把这封信烧了，对谁都不能提及；可如果他死得不明不白，那多半就是被程翼清所害，望我能帮他查明，给林家一个交待……”

老太太叫道：“我要去程家，讨一个公道！程远达若是舍不得拿那孽种给我儿子抵命，我就豁出去这条老命不要，也得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林玉玲咬牙说道：“我也要去！”

“老夫人和林小姐放心，不用你们抛头露面，我来就是给玉成讨还公道的！”陆安和恨恨说道：“我要让程翼清上军事法庭！判他死刑！”

“我能让玉成在天之灵和你们见面。”

我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堂屋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我。

半天，老太太才颤巍巍问道：“你，你说真的？”

我点了点头，说：“其实缠住程翼清的那个厉祟，就是玉成的冤魂所化，只是他被怨恨所累，有有很多事情已记不清楚。我给程翼清驱祟的时候，就疑心有蹊跷，因此没有把厉祟给消灭掉，而是用收鬼符给收了。我现在就可以施法把他放出来，点醒他，让他显灵，与你们相见，只担心你们害怕。”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是变成鬼，也是我儿子，我怎么会怕呢？先生快，快施法吧！”老太太急切地说道。

林玉玲也道：“我不怕，求先生让我们见见吧。”

陆安和也很激动，我却泼了他一盆冷水，“陆兄不能见，你是百战余生的勇士，身上煞气太重，阳刚之气太足，只怕会把玉成的魂魄冲散，到时候，他连往生的机会都没了。”

“那陆长官你快出去吧！”老太太立刻就逐客了。

陆安和一阵失落，而菊香怕鬼，俩人都退出了堂屋。

我取出相笔，在堂屋东南方位画下一个阵图，而后取出一根特制的蜡烛，放在角落，点燃之后把屋门掩上，又关了窗户，拉上帘子，涂抹阴阳液……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拿出那张收鬼符，平摊在阵图中，右手持丁兰尺，左手捏御鬼诀，心中默念咒语，不多时，收鬼符开始剧烈颤动，接着便燃起了一团碧粼粼的鬼火，一个小小魂魄从火中飘了出来。

正是那只眼镜鬼，也就是林玉成。

他看见我就开始破口大骂，骂得还挺脏，我说：“你还想不想变大了？”

林玉成一愣，不信道：“你和程家人是一伙的，会那么好心？”

我说：“想要灭掉你，对我而言，易如反掌，之所以没灭掉你，只是收了你，就是因为我要查明真相。现已弄清楚你和程翼清的恩怨，你不想知道吗？我还能让你恢复记忆，想起生前诸般往事，和你的家人团聚，但你得配合我，不能违拗反抗。你愿意吗？”

林玉成犹疑道：“那，那我就信你一回？”

我这边和他对话，林玉玲和老太太面面相觑，彼此询问——

“你看见了没有？”

“我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

冤魂不特意显灵，她们是看不见的，就算给她们涂抹了阴阳液，她们本身没有道行，不能御气，也无法获取阴阳法眼的效力。

“先生，你是在和玉成说话吗？怎么我听不见，也看不见他？”老太太急得不行。

“老夫人稍安勿躁，马上就好。”我手捏御鬼诀朝林玉成轻轻一点，凝聚三魂之力，灌注给他，他遽然一颤，犹如醍醐灌顶，前程往事，已纷纷回归。

“我想起来了，原来我是林玉成！那是，我娘，还有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