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武以为自己说得隐秘，却想不到我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我没有言语，且看李岳霆如何反应。

“吴世轩自觉对不起党国，对不起人民，对不起自己穿的那一身皮，所以选择自我了断，以死谢罪。”

李岳霆看着张显武，言之凿凿地说道：“我，还有我的警卫员们，不都是见证人吗？张参谋长也一直在这营房之内，难道没有看见？”

张显武一愣，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瞧卑职这记性，一转眼就给忘了！”

李岳霆问道：“现在还有办法交待吗？”

“有！”张显武连连点头，感慨道：“吴副团长确系自杀身亡！卑职便是见证！”

李岳霆又看向那一群警卫员，“你们看见吴世轩是怎么死的了吗？”

“看见了！”众人齐声答道：“吴副团长是自杀！”

李岳霆叹了口气，说道：“吴世轩虽然作恶多端，但最终能心生愧疚，挥剑自裁，还算是有点军人的血性！把尸首拖出去，烧了吧。骨灰总得给他的家人带回去，留个念想。”

“是！”张显武十分配合，还不忘奉上一记马屁，“团座大义！”

李岳霆又指了指阮必坚、黄天松、刘守柱等人，皱眉问道：“这些个败类，怎么还没有拉出去毙掉？！”

警卫员们立刻上前，粗暴地将那一串“蚂蚱”给拖了出去。

“团座饶命啊！”

“再给标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李岳霆，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

生死之际，可见百态。

有人沉默，有人求饶，有人威胁，有人叫嚣，有人尿裤子，有人软成烂泥……

但我心中对李岳霆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此人是条汉子！

“诸位，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李岳霆环顾我们一行人，淡淡说道：“慢走，不送。”

“李团长，您是这个，咱们佩服！”金成鼎连忙给李岳霆竖了个大拇指，又讪讪说道：“可是我们还不能走，我们有事得进鬼哭峡，还望李团长能够放行啊。”

“去鬼哭峡？”李岳霆问道：“去干什么？你们不知道里面有食人猛虎吗？”

“知道。”金成鼎陪笑道：“但是明知山有虎，也得偏向虎山行啊。我们得进去采药，那药别处没有。”

“不行。”李岳霆断然拒绝道：“你们若是丧命在鬼哭峡，便是李某人的过错！”

金成鼎拍着胸脯说道：“李团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放心，我们无论死活，都不会赖你的！”

李岳霆冷笑道：“我是怕你们赖我吗？我在此扼守山口，保境安民，那是职责所在！若是闹出了人命，上峰见怪，谁来担责？”

桑子默忍不住开口道：“李团长可知道我们采药是为了救谁？”

李岳霆淡淡说道：“不知道，也不关心。”

桑子默不得已，只能搬出幕后大佬，“我们是受了李济棠的委派才来的，还望李团长能够通融一二。”

“李济棠？”李岳霆眉头微皱，“国府军事委员会高级参议，粤系宿将李济棠？”

“是啊是啊！”金成鼎连连点头：“论起来，这李老还是李团长的本家呢，更得通融啦。”

“不要乱攀关系，我这个李，与他那个李，不是一家。”

李岳霆语气生硬，丝毫不给面子，“吴世轩的事情，虽是我识人不明，他们咎由自取，但也不该由外人去管！你们直接来找我，由我派人处置，才是正理！但你们不告而诛，擅自劫持，又押送团部，还当着我的面杀人，呵呵~~~可见你们自视甚高，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是念在你们出于公义，且有古之侠客风范，这才予以容忍！甚至还帮你们把擅杀国军军官的罪过给掩饰过去！此事就到此为止！你们也不要再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立刻离开此地！鬼哭峡非尔等该去之处！”

金成鼎急道：“李团长这是记恨我们了？”

“当然。”李岳霆冷笑道：“我难道不要面子么？！快走！等我叫人来驱赶你们，可就不好看了！”

“这——”金成鼎和桑子默等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还真是没想到，李岳霆会这么有性格。

欣赏你是真欣赏你，恼你也是真恼你。

爱憎分明，什么都不藏着掖着。

是真性情！

“李团长，”我上前一步，平静地开口：“暂请息怒。我们始终都没有不把你放在眼里的意思，此事原委，我方才已经说明。当时在赌场，是吴世轩先动手，我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把他们押送到军营里来，也不是为了耀武扬威，来打李团长的脸，而正是因为他们都是李团长的下属，我们不好擅自处置，所以才冒着被贵团部误会的危险，也要把人交到李团长面前！至于说舍弟杀人，那也是不想让李团长难办，不给李团长惹麻烦。”

“陈先生还真是伶牙俐齿啊。”李岳霆笑道：“但不管是因为什么，鬼哭峡目前也不会对平民开放。”

“唉~~~~”

我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朝李岳霆递了过去，“这是黄宗涛的亲笔信函，请李团长过目。”

“黄宗涛？”李岳霆眼神一凝，闪过一丝讶异：“哪个黄宗涛？”

“九江江防指挥处的处长，自称是李团长的挚交好友。”

“你，你认识他？！”

“团长看信便知。”

李岳霆惊疑不定地接过信函，拆开去看，神情渐变。

那信的内容我也知晓，大意是：“岳霆我兄，多时不见，甚是挂念！不知近况可好？神断先生汉生兄，并阎罗先生汉琪兄，皆好急人之难，助人为乐，曾救我性命于绝地！于我有再生之恩，再造之德！其兄弟二人，品性高洁，本领非凡，行侠仗义于江湖，除暴安良于民间！此去鬼哭峡，只为寻觅一恶贯满盈之徒，也系戕害我之凶手！若途径兄之团部，还望能念在袍泽之谊，手足之情，予以方便，多加照顾！弟宗涛感激不尽，顿首再拜……”

李岳霆拿着信，反复看了两遍，确认了黄宗涛的笔迹和私人印钤尽皆无误，不由得讶然一声，抬头看向我和汉琪，“贤昆仲救过宗涛的命？”

我微微颔首：“机缘巧合，举手之劳。”

李岳霆脸上的冰霜早已彻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炽烈的亲热，“嗐！陈先生啊陈先生，你，你们和宗涛既然有这层关系，何不向我早说？！还有这封信，怎么不早对我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