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一愣，回过神后只觉得自己要被皇帝口中“亲自出宫”四个字砸得魂飞天外了。

当即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

“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外头都是兵乱，且瘟疫余毒未清，处处是险境！您是万乘之尊，江山社稷所系，岂能亲身犯险？若有……若有半分差池，老奴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啊！”

大太监老泪纵横，几乎字字泣血，是真怕了。

可皇帝却心意已决，断然不会改变想法。

“朕意已决！休得再聒噪！你即刻去清点江淮留下的精锐人手，朕要最可靠、身手最好的心腹，十人足矣。备快马，朕要即刻秘密启程，南下江南！”

皇帝顿了顿，又道。

“对外，就宣称朕忧劳成疾，龙体欠安，需静养数日，不见任何人。前朝后宫一应大小事务，全权交由承恩处理，赐他临机决断之权，必要时，可代行皇权。与江南往来的所有密信传递也由他居中调度，一力承担，听明白了？”

大太监抬起头，浑浊的老眼对上皇帝决然的目光，心知再劝已是徒劳。

不论再说什么，都只会火上浇油。

只得含泪重重叩首：“奴才……遵旨！”

随即颤巍巍起身，踉跄着退出御书房。

御书房内重归死寂，皇帝缓缓坐回龙椅上，脑中闪回过方才素素在日记中所写。

【这本书的剧情真是越来越乱了，继续任由作者这样下去肯定会崩塌的。】

崩塌？何为崩塌？天地倾覆？万物归墟？

【皇帝他们肯定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本小说中角色，甚至是边缘人物。不过他们好像连小说都是什么都不知道，听说小说在古代叫话本子。如果我告诉皇帝，他是一本话本子里虚拟的角色，根本都不存在，他会相信我吗？】

话本子？虚拟？不存在？！

初看时皇帝只觉得荒谬。

他触摸到的龙椅扶手是冷的，批阅奏折时朱砂的触感是真实的，紫鸢端来的茶汤温度是滚烫的……

这一切，怎能是虚妄？

可素素在日记中说：

【但是如今的剧情线实在是太乱了，原来的男女主本来是北国皇子江北歌，和大楚宁安郡主。可后来作者又要把男主改为承恩，现在又要把男主改为皇帝，还要给他强行安排一个新的女主，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且不论新男主皇帝以及新女主的感情线，就是作者这么大改特改原男主的剧情，他也接受不了。如今那自称是蘅芜君的江北歌都已经有了觉醒的意识，万一他还要把剧情拨回原轨，那大楚还是要灭亡的呀！】

【加上太子和太后虎视眈眈，太后背后又似乎还有别人支持，太子还与那人有瓜葛，皇帝万一真的中毒暴毙，那可就……】

【要是皇帝也能够觉醒就好了，唯有以至高无上的权利来对抗另外一个权利，才能阻止蘅芜君的动作，以免大楚灭亡。】

这日记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五岁小儿的胡言乱语，离奇得如同梦呓。

可偏偏就在方才阅读之时，皇帝心底竟生出一种近乎本能的笃定。

素素写的，极可能就是血淋淋的真相！

这无关理智，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莫名的笃定。

连“系统”这等凭空冒出的妖异之物他都能接受，那么接受自己，自己自己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一个由所谓作者执笔书写出来的，又有何不可？

这素素所说的真相，却也恰恰解释了近月来发生的，所有透着诡异，且完全不合常理之事。

毫无征兆爆发的瘟疫，突然四起的兵乱，以及太子隐晦的异动……

细思起来，就能发现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透着被强行安排的痕迹？

哪一件能仅仅用时运不济，或是系统所说的，大楚气运波动轻飘飘带过？

世间波谲云诡，或许其下掩盖的，正是素素所揭示的恐怖真相。

皇帝所见所感，巍巍宫阙，万里江山，黎民百姓，包括他自己引以为傲的帝王之尊，都不过是某个高高在上的作者笔下的幻影。

她一念可造神，一念亦可抹杀！

自己视若珍宝，殚精竭虑守护的一切，在作者眼中，或许只是几行可以随意涂改、销毁的文字！

这个认知实在是太过于可怕了，但他堂堂大楚天子，怎会容忍自己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生死不由己的傀儡？

所以他必须亲眼见到素素，必须亲耳听她说个明白！

若真有人敢以这天地为棋盘，视苍生为刍狗，妄图颠覆他的江山，取他性命……

纵使对方是所谓的“造物主”，他也定要倾尽这“话本”中的一切力量，让其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这已非简单的帝王尊严，而是生存的本能。

好在素素在日记中已透露了她现在所在的确切位置，一路避开官道兵乱，走隐秘小道急行，想来应该也快。

素素一口气写完，手已经酸了。

该写的都写了，该透露的也都透露了，她终于可以搁下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皇帝信与不信，自己的这剂猛药也必须得灌进去。

以皇帝的城府，日记里那些足够颠覆他认知的内容也定会让他生疑德。

只要他起了探究之心，哪怕只有一丝怀疑，就是撬动他固有认知的契机，就有机会引他觉醒。

“宿主！成了！有反应了！”

系统小白团激动得光芒乱颤，差点原地蹦起来。

“我监测到皇帝那边能量波动剧烈！他真的在秘密调动人手，准备动身来江南了！”

素素黯淡的眸子终于一亮。

他敢亲自来？

好！这说明他不是吓懵了，而是真想弄清真相！

也算是个狠角色！

素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思路飞快转动。

来了正好，让他亲眼看看蘅芜君到底在搞什么鬼，再顺便探探外头的兵乱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了。

这样即便以后真的要大动干戈，他也能及时制定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