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所及，全是毁灭的景象。

而比这些景象和声音更能刺穿人心的，是人的声音。

哭喊声、求救声、绝望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鬼蜮的合唱。

不远处，一栋半塌的楼房里，伸出一只血迹斑斑的手，微弱地挥动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呼救，但很快就被又一波坍塌声淹没。

街角，一个母亲抱着襁褓，跪在废墟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她怀里的孩子一动不动。

更远处，模糊的人影在尘土中奔跑、摔倒，又被滚落的砖石击中。

这就是蜃楼投影出的历史——七六年那个夏夜正在经历的炼狱。

这不是鬼怪作祟，而是无可抗拒的天威，是真正的人间地狱，每一秒都充斥着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

置身其中，那种渺小感和无力感，跟面对万千厉鬼一样让人窒息。

“别发呆！不想被活埋就动起来！”

外公的吼声在我耳边炸响，他一把将我从一个突然扩大的地缝边缘扯开。

一块门板大的水泥块砸在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粉碎。

我们必须移动，在这个疯狂崩塌的世界里找到一丝生机。

外公眼神锐利如鹰，一边躲避着天上掉落的碎石和脚下不断开裂的大地，一边死死感知着周围空间的异常波动。

倒塌的房屋、断裂的街道、绝望的人群……这一切都像是巨大的背景布，而我们要找到那块布的边缘。

然而，我们不能管。

这里是绝对的历史，是已经成为疤痕的过去，我跟外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规则注视，我们管不了。

只能自己逃命。

终于，在拼命穿过一片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街区后，外公指向远处一片景象扭曲的地方。

“边界！快！”

我们跌跌撞撞冲过去，再然后，我们就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从阴间到地震幻境，短短时间内的两次穿梭，几乎将精神和体力都榨干了。

外公脸色苍白，闭着眼调息，但抓着膝盖的手背青筋依然凸起。

活下来了，但鬼灾的源头，还有那些外国人的目的依然是没有任何头绪……

回到卫道司总部，一种不真实感还缠绕在我的感知上。

在短时间内经历鬼灾区域，跟外国人激战，在卷进阴间又通过蜃楼，最后在逃出来回到现实，我的感知就像是被强行撕扯又粗暴缝合。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地壳咆哮的余韵，还有万鬼嘶嚎的回响。

搞得我一时间有种迷迷糊糊的感觉。

外公倒是还跟以前一样稳重，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做到心态这么好的。

李若寒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还没进门，就又一股浓烈的烟味先一步涌出来。

推门进去，她正背对着我们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边缘模糊的山峦轮廓，更远处天色晦暗，看样子是快要下暴雨了。

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手里还夹着半截燃着的烟，烟灰积了长长一坠，将落未落。

她看起来比我们离开时更憔悴了些，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李若寒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情况在困苦，她都不会放弃。

在确定我跟外公没有伤残后，她看向我，“情况怎么样？”

我也没多废话，直接从我们发现那伙外国小队开始，到他们的装备，还有之后的那些事。

我尽可能准确描述每一个细节，包括那金属方块投入后井口阴气的短暂紊乱，以及那装备在面对强大邪祟时的局限性。

外公偶尔在我停顿的间隙补充一两句，多是关于那些外国人身体素质、格斗路数的判断。

李若寒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

直到我讲完之后，她才开口，“也就是说，这伙人再往阴间投送东西？”

外公点头，但又摇头，“事实上我也不确定，虽然我们都是通过那个井口进入了阴间，但实际上，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在阴间完全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类似的东西。”

“阴间本身就有非常强的同化阳间物品的能力，所以不排除那东西已经被同化，可问题在于他们投送进阴间这种能被同化的玩意有什么用？至少在我多年看来，阴间就是阴间，不存在可以被利用的方式……当然，如果是说鬼灾的话，那确实也算是一种运用了。”

李若寒站起身，走向标注了密密麻麻符号的华夏地图。

上面有十几个刺眼的红色标记，散布在河悲省及周边区域。

“在我看来，最麻烦的是还是他们人数太多了，而且入境方式完全是个谜，那么多武器装备，还有那么多队伍，就目前发现在明面上的就有超过上千人，暗地里有多少还不清楚。”

“海关，边防，机场，港口，包括我们部署在暗处的监测网络，反馈回来的数据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他们入境的记录，而且没有身份信息，没有能量残留异常报告，什么都没有。”

李若寒的手指划过那些红点，“就像……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难道他们掌握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也无法监测的路径？”

外公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比如说钻地，有很多精怪都可以非常轻易的从地面进行突进，还有一些手段可以进行相对远距离的传送。”

“虽然在国内这种方式都被大幅削弱了，但依然能通过边境区域进行短距离的突入，以前我们在界碑区域倒是有过一些设置，不过后面因为建国之后不能成精的规则在，这种设置这些年应该已经失效，总之方法很多，所以没必要再他们的出入上费脑筋。”

李若寒点点头，她的手指在那些红点上，“抛开这些细节先不谈，但就目前已知的情报来看，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就是引爆所有国内所有的怨气积淀，比如抗战时期全国各地都存在的万人坑。”

“用同一时间爆发的海量怨念，强行冲垮局部地区的阴阳平衡壁垒，制造鬼灾，像是在一条本就负重不堪的大堤上同时炸开几十上百个口子，而我们国家的万人坑位置又何止河悲省有？东三省，赣南，湘西……当年惨绝人寰的案件多了去了，几乎全国都有万人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