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在门口，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进，找不到理由和勇气，退，又似乎被某种无形的绳索捆住了脚踝。

时间流速变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被放大，充满了难堪的空白。

我视线无处安放，最终只能落在地板瓷砖的接缝上，我知道我不能一直像个门神一样杵在这里，总得有人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而主动的一方，只能是我。

脚像是灌了铅，我几乎是一点一点挪到了床尾的位置。

这个距离，既能看清她整体的状态，又不会靠得太近引发她更激烈的反应。

目光再次不受控制的落在她隆起的腹部，那弧度之下，是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悄悄缠绕上我的心脏，虽然不紧，却也无法轻易挣脱。

“你……”

我张了张嘴，“你……还好吗？”

这三个字吐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愚蠢，苍白，毫无意义。

她当然不好，任何一个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她不好。

这根本不是关心，更像是一种敷衍的客套，但我反应过来已经说出口了。

该死的，还不如以前情绪麻木的时候情商好呢……

陈雪没有回头，声音及其冷淡的回答：“死不了。”

又是令人难堪的沉默。

我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必须再说点什么，继续这种毫无营养的对峙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这个孩子……”

我再次艰难地开口，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来谈论这个我们之间唯一，却也最复杂的联系。

她没有回头，“你别想太多，我留下他，不是为你，他跟你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你大可以放一百个心，继续去忙你自己的事，不用觉得被拖累，更不用勉强自己在这里表演愧疚关心。”

她的话语像一刀一样，剐蹭着我最敏感的神经。

我知道她的话里带着怨气，带着刻意划清界限的决绝，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暗暗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从李若寒告诉我消息那天起，就一直憋在心底却始终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

“当初……在那种情况下，你明明有无数种选择……为什么，最终没有拿掉他？”

这个问题似乎触碰到了某个隐藏的开关。

陈雪猛的转过了头。

这一次，她的眼睛彻底对上了我的视线，那里面不再是空洞和冷漠，而是燃起了非常明显的怒意。

“刘天青！”

她连名带姓地叫我，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明显的颤抖，“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没拿掉他？你就这么不希望他出世吗？”

她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呼吸变得急促，那只搭在被子外面的手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我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理智告诉我，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一个情绪明显处于失控边缘的孕妇，尤其是陈雪这样心思深沉的孕妇进行任何形式的争论，都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刺激她引发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她死死瞪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整个人洞穿，我们就这样无声地对峙了几秒钟，最终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不再看我，颓然将头重新转向了窗户那边，只留给我一个疲惫不堪的侧影。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我知道该结束这段对话了。

毕竟我的存在只会刺激到她。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的……”

就在我准备开门时，她声音忽的响起来，不再是刚才那种尖锐的质问，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迷茫的语气自言自语。

“其实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她的声音飘忽，“最开始听到你死的消息时……或许只是想留个念想……留一个和你还有点关联的念想……”

“但后面，我更想给自己留下点什么东西……证明我陈雪……真真切切在这世上存在过的证明……不只是那个……只知道争权夺利，满脑子只有家族和野心的陈家家主……”

她的声音到这里，彻底低了下去，再也听不清楚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单薄，倔强，透出从未有过的脆弱。

可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任何安慰，在她这种自我证明的复杂情感面前，都显得如此肤浅。

我能做的，只有轻轻关上门，不打扰她休息。

回到卫道司主楼，我想让自己忙起来，但我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所以就打算去找李若寒。

再通过助理打听到李若寒这会儿正在技术部门，我二话不说就找了过去。

我得让自己忙起来，不然，我脑子里真的会一直在思考陈雪。

很快，我就在一个大型实验室里看到了李若寒，她正在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围着一个操作台讨论着什么。

李若寒看到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就大概明白了什么，也没有询问任何关于陈雪的情况，只是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逆向研究有初步结果了。”

她递给我一份初步分析报告，纸张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数据图和一些结构示意图。

“那伙外国人在对阴阳气息的转化和利用技术上，走得比我们想象的要远得多，至少领先我们一个大档次。”

她的指尖点着报告上的一个关键图表，那上面显示着一种能量转换效率的对比。

“他们的核心装备，能够将特定的能量频率，可能是电力或者其他我们未知的能源，高效转化模拟成类似阳煞或者阴煞的效果，并且可以进行精确调控，效率很高，稳定性也比我们依靠符箓阵法或者个人修为催发的同类效果要强。”

报告上的专业术语很多，但核心意思我能理解。

对方掌握了一种更易于普及的“抓鬼”或者“御鬼”的科技手段。

这解释了为什么那支小队能在鬼灾核心区活动，并且拥有那种能干扰邪祟感知的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