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这句话，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要刺耳。

桑德斯那张属于尸体的脸上，肌肉僵硬地抽动了一下。他血红色的眼睛里，那份高高在上的漠然褪去，被一种阴冷的、受到冒犯的怒意所取代。

他喉咙里发出像是两片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很低，却充满了压力。

“神明的力量，凡人无法揣测。”

他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话语里的恼怒却藏不住。

“这具躯壳的融合，还需要一点时间。等我完全掌控它，杀你们，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这句解释，听在陈放耳朵里，无异于一声天籁。

他猜对了。

绝望的处境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可以抓住的机会。

他立刻转头，对着身后因为刚才那一击而面色惨白的薇雅和贝拉喊道。

“他还没完全融合，力量不稳！我们有机会，动手，快！”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环境里，异常清晰。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薇雅和贝拉的眼神重新聚焦。

薇雅不再迟疑，她手中的法杖亮了起来，杖头的木料上浮现出细密的圣洁纹路。她没有高声吟唱，只是嘴唇快速翕动，将精神力全部集中起来。

一道凝实的圣光在她身前汇聚，迅速拉长，变成一杆通体透亮的长矛。她手臂向前一指，光之长矛便撕开空气，悄无声息地刺向桑德斯。

另一边，贝拉双手按在地上，她脚下那片小小的阴影，像水一样在地面上流淌开来，无声地蔓延到桑德斯脚下。下一秒，数十根黑色的尖刺从岩石地面中毫无征兆地钻出，缠向他的双腿和脚踝。

战斗，在沉默中再次爆发。

面对一前一后的攻击，桑德斯只是血眸一凝。

光之长矛刺在他的胸口，爆开一团白光，发出“滋滋”的轻响，像烙铁烫在湿木头上。白光散去，他的胸口只有一片焦黑，身体晃都没晃一下。

脚下缠绕上来的影子尖刺，在他抬腿的瞬间，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得粉碎。

这具身体的强韧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桑德斯完全无视了这些不痛不痒的攻击，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个能对他造成些许麻烦的施法者。他抬起脚，径直朝着薇雅走了过去。

但他刚迈出一步，两道身影就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是马尔斯。他用完好的左手撑着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断掉的右臂软塌塌地垂着，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用自己的身体，再次组成了一堵墙。

另一道身影，是那团重新凝聚起来的黑暗血灵。它身上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形态也有些不稳，但依旧坚定地飘在马尔斯身边，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气。

桑德斯身上那种能让活人枯萎的死亡气息，对本就是亡灵生物的马尔斯来说，作用不大。而他身上护体的那层血色光芒，在可以吸收和影响血液的黑暗血灵面前，也显得有些迟滞。

这两个人，一个不怕死气，一个克制血光，竟然成了眼下最合适的肉盾，将桑德斯前进的脚步死死地拖住了。

机会！

陈放的眼睛亮了。他不再犹豫，右手迅速伸进腰间的布袋里，抓了一把红色的朱砂粉末出来。同时，他左手食指在右手掌心用力一划，一道血口裂开，殷红的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他将带血的左手和沾满朱砂的右手合在一起，用力搓了搓。然后，他以血和朱砂为引，手指在身前的空气中快速划动起来。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烟火气，不快，但异常稳定，每一个转折，每一道笔画，都精准无比。一个比之前所有符箓都复杂百倍的金色符文，在他的指尖下，一点点成型。

镇魂破邪符。

专门针对魂魄的符箓。

他赌对了，桑德斯最大的弱点，不是这具刀枪不入的躯壳，而是他那个刚刚鸠占鹊巢，还没来得及安稳下来的灵魂！

符箓成型的瞬间，陈放手掌向前轻轻一推。

“去。”

金色的符箓脱手而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带起任何风压，就那么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它穿过了桑德斯护体的血光和死气，像是穿过一层幻影，然后，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度痛苦的嘶吼，从桑德斯的喉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

他前冲的身体猛地僵住，然后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在承受某种看不见的酷刑。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光芒都暗淡了一瞬。

成了！

陈放心头一跳，但他没有立刻高兴，而是死死地盯着桑德斯的每一个反应。

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细节。

金色的符箓明明是打在他的胸口，可桑德斯在发出惨叫的同时，两只手却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那样子，就好像灵魂的剧痛，不是来自被符箓击中的胸膛，而是直接在他的大脑里炸开。

一个念头，像电流一样窜过陈放的全身。

他明白了。

这个外来的灵魂，还没有和这具身体完全融合。它就像一个驾驶员，坐在大脑这个“驾驶舱”里，通过神经操控着身体的四肢。符箓的力量打在身上，最终还是会传导到灵魂盘踞的核心——头部！

那里才是要害！

“别管身体！”

陈放的声音猛地拔高，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所有人喊道，声音清晰地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杂音。

“全力攻击他的头！他的魂魄藏在里面，还没和躯壳彻底连上！”

就在他这句话喊出口的瞬间，那个抱着头颅痛苦嘶吼的桑德斯，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他抬起头，那双刚刚才暗淡下去的血色眼眸，在这一刻，红光再一次暴涨，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郁，都要狂暴。

一股比刚才强大了数倍的气息，混合着一种不惜代价的疯狂和决绝，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弱点已经暴露，准备强行催动这具还不属于他的神躯，将所有威胁，彻底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