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的话让整个广场的议论声都停了。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着。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喜的虔诚。

“女神告诉我，她听到了我的忏悔，她知道我是真心悔过的！她宽恕了我犯下的错！她没有让我死，是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让我用剩下的日子，去弥补，去把她的光辉告诉更多的人！”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想不明白。前一刻，这个人还是个要被烧死的罪人，下一刻，他就成了被女神亲自宽恕的幸运儿。这转变太快了，快得让人脑子跟不上。

被火烧，被那么厉害的圣光魔法打中，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这种事，除了用“神迹”来解释，还能用什么来解释？

人们心里的怀疑、震惊、迷茫，还有一丝丝的希望，全都搅在了一起。他们看着雕像下的陈放，眼神开始变了。也许……也许这真的是女神的慈悲？

就在大家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的时候，又一件更让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一圈淡淡的光晕，从跪在那里的陈放身上散发出来。

那光是白里透着点金色的，不亮，但是特别干净，特别纯粹。在夜里，这圈光晕就那么安静地亮着，有一种让人心里发颤的庄严和神圣。

高台上，薇雅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她是光之祭司，天天跟圣光打交道。她一眼就看出来，陈放身上那圈光，不是魔法。任何祭司，哪怕是教宗，也不可能用祈祷或者咒语弄出这样的光来。这种光的感觉，很老，很纯，好像……好像就是从神明身上直接分出来的一样，根本不是人能使出来的。

人群里，之前那个见识多的佣兵，也看傻了。他本来是站着的，现在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去。他指着陈放，嘴唇哆哆嗦嗦的，对他旁边的人说。

“那是……那是圣光光冕……是真的圣光，做不了假……天哪，他……他真的见到神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广场上，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了。

“圣光光冕”这几个字，像一颗火星，掉进了干草堆里。

人们心里最后那点怀疑，一下子就没了。

“女神显灵了！”

“这是神恩啊！女神真的原谅他了！”

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人群里响起了一片这样的喊声。紧接着，就有人“扑通”一声跪下了。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就像水波一样，跪下的人一片一片地蔓延开来。整个广场上的人，没过多久，就全都跪下了。

他们不再大喊大叫，而是虔诚地低下头，朝着陈放和女神雕像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祷告，嘴里念着女神的名字。之前那种因为血腥而带来的不安和怀疑，全都不见了，取而代de的，是一种亲眼见证了奇迹之后的、发自内心的激动和信服。

高台上，治安队长希杰和其他几个教会的人，也看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戏，可眼前这实实在在的圣光，还有下面几千人真心实意的跪拜，已经完全超出了剧本的范围。

薇雅的视线，却一直没离开陈放的脸。

所有人都沉浸在“神迹”带来的震撼里，只有她，因为站得高，看得清楚。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陈放的脸上，根本没有半点得到神恩的喜悦。

他的脸白得吓人，嘴唇都在发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他跪在那里，身体绷得紧紧的，那双看着下面跪拜人群的眼睛里，没有感动，只有一种还没散掉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之后留下的惊恐。

薇雅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不对劲。

这个男人，她接触过几次，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情况多危险，他都能笑着把事情搅得天翻地覆，冷静得不像话。可现在，他是真的在害怕。

是什么东西，能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她没时间多想，马上往前走了一步。她提起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广场上低低的祈祷声。

“都安静。”

她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了她。

她看着下面的人群，表情庄重。

“伟大的光之女神已经降下了她的恩典，亲自赦免了他的罪。我们这些凡人，自然要遵从女神的旨意。”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信服地点了点头。

薇雅又说：“今天能看到这样的神迹，是我们整个光辉城的荣幸。这证明了，女神的光辉，始终照耀着我们。”

说完，她才把目光转向雕像下的陈放，语气放缓了一些，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容拒绝。

“‘左慈菲尔’，你刚刚承受了女神的恩典，身体需要休息和检查。现在，跟我来吧，到教廷去，我们会好好照顾你，这也是女神希望看到的。”

陈放像是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猛地抬头看向薇雅，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求救。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身体还有些晃，他对着薇雅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很哑。

“……是，我听从您的安排，祭司大人。”

治安队长希杰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对手下的卫兵挥了挥手。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在跪着的人群中分开了一条路。

薇雅带着陈放，在无数人虔诚的目光和祷告声中，快步走下了高台，离开了广场。

走在离开的路上，周围是卫兵们整齐的脚步声，身后是信徒们越来越响亮的赞美诗。薇雅偷偷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陈放。

他低着头，脸色还是那么白，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薇雅心里乱糟糟的。

她想不明白。

在她亲手扔出去的那颗圣光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到底看见了什么，才会吓成这样？

还有他身上那圈圣光，那根本不属于人间的力量，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们原本只是想演一场戏，来巩固一下民众的信仰。可现在看来，这场戏，好像无意中把某个真正的大角色给请上了台。而这个角色，她们谁都不认识，也谁都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