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杰的目光最终落回到陈放惨白的脸上，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分析意味。

“但它却选择让你——陈放——看见它。并且是在那么近的距离，用那种方式观察你。这只能说明，它对你有着某种我们完全不了解的特殊兴趣，或者说……目的。而这其中，藏着巨大的、我们根本无法预知的风险。”

“我怕的就是这个！”

陈放猛地攥紧了拳头，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从他的脚底一点点往上蔓延，让他浑身发冷。他不再是那个能在任何情况下都游刃有余的道士，此刻的他，只是一个窥见了未知恐怖的凡人。

“一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东西，一个疑似神灵的存在，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出现在我面前，像审视一件货物一样审视我，甚至能直接干涉我的行动，替我完成表演！我根本不知道它想做什么！它有没有在我身上留下什么东西？比如一个印记，或者别的……我完全不知道！”

他那源自东方的、对鬼神之事的敏锐直觉，此刻正疯狂地向他发出警报。那不是什么神恩，也不是什么机遇，而是一种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强大存在盯上之后，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

贝拉和马尔斯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如果它真的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贝拉担忧地看着陈放，她第一次在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无力感，“那可是神明，就算只是一个躯壳……我们这些凡人，又能怎么反抗？”

马尔斯也陷入了沉默。他习惯用科学和异变的逻辑去分析问题，可“神明法则”这种东西，就像是在物理学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上帝”的变量，让他所有的知识体系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薇雅一直没说话，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陈放，将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牢牢记在心里。

现在，她完全信了。

她缓缓地、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但这疼痛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那个“神明躯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又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万众瞩目的时刻，用一种“神迹”的方式救下陈放，还只让他一个人看见？

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们原本只想导演一场巩固民众信仰的戏码，却没想到，这场戏的动静太大，把一个真正的主角给请上了台。

而这个主角，她们不认识，更惹不起。

薇雅慢慢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空气，望向仓库顶部那个唯一能透进月光的天窗。夜色深沉，仿佛隐藏着一双正在俯瞰众生的、没有感情的眼睛。

一个巨大的、未知的谜团，已经将他们所有人死死地笼罩了进去。

而陈放，无疑就是这个谜团的风暴眼。

一场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大得多的风暴，正围绕着他，悄无声息地酝酿成形。

仓库里那股尘土与霉菌混合的潮气，似乎因为众人的沉默而变得更加浓郁，钻进每个人的鼻腔，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希杰背着手，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两步，他那双常年处理城中诡事的眼睛里，并没有其他人那么明显的惊惶，更多的是一种分析和审视。他停下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回到陈放身上。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开口。

“这个神明躯壳，近距离观察了陈放，但是却没有动手。起码短时间内，祂对陈放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大家先不用担心。”

马尔斯正靠着一堆腐朽的木箱，听到这话，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他抬手抓了抓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似乎想通过这个动作来理清自己的思路。

“希杰队长，话是这么说，可怎么能不担心？那可是神明，活生生的神明。咱们整个蒸汽大陆，有名有姓的神明加起来也就那么几位，而且大部分都多少年没露过面了。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还是跟咱们有过节的……”

他越说，心里的那份不安就越是清晰，他摊开手，试图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

“一个能随手捏死我们的存在，祂现在不动手，不代表以后不动手。更要命的是，我们之前还把祂的身体给炸了。谁能保证祂的脑子里，没留下一点桑德斯那个疯子的记忆？万一祂哪天想起来，觉得咱们不顺眼，那不就全完了？”

希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不喜欢这种纯粹由恐惧驱动的猜测，这会影响判断。他看着马尔斯，语气里多了一点作为队长的严肃。

“害怕有用么？解决不了问题，就不要把精力浪费在害怕上。”

陈放一直低着头，听着同伴们的对话。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来，昏暗的灯火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冷静。他赞同地点了点头。

“队长说的对，害怕确实没用。但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总得想办法准备一下，至少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薇雅也从刚才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她走到陈放身边，柔和的圣光在她指尖一闪而过，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给陈放一些安慰。她的眉头紧锁，作为一名牧师，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同样巨大。

“希杰队长，那个‘神明不可直视’的法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祂不想，我们就永远找不到祂？也无法对抗祂？”

希杰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不那么令人乐观的答案。

“理论上是这样。法则层面的力量，不是魔法或者武力能干涉的。这就像我们无法让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是世界运行的底层规则。”

一直沉默的贝拉，此刻也开了口。她抱着手臂，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镜子圣器在她腰间散发着微弱的光。

“那有没有例外？或者，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干扰这种法则？”

希杰摇了摇头。

“我接触的卷宗里没有记载。神明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未知的领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