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焰池堡西南穿过，带着一股焦土混着硝石的味道，像一张刚烧透的兽皮，铺在这片黄土之上。

柳闲负手立于炮阵之后，披风被风撑起，猎猎作响。

他没说话，只看着前方那座城堡残留的轮廓，神色平静得像是站在某座山前，而非战场。

段晨低声靠近：“哨探来报，赤霜岭后方有两千骑兵绕行，疑似斡古儿的人。”

楚怀安听完这句，冷哼一声：“还真敢来。”

柳闲没转头，语气极淡：“两千？正好试试，炮击一轮，到底能不能破军。”

楚怀安皱了眉：“真打？”

柳闲轻轻点头：“他们来，是想摸底。我让他们知道——这一口‘咆哮’，不是用来吓人的。”

他挥手一指：“调整阵列，炮口朝北。城先不管，先打骑兵。”

“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再靠近半步。”

……

同一时刻，焰池堡北侧三十里。

两千轻骑如疾风过岭，马蹄翻飞，旗帜扬起时如一口咬天的狼头。

为首者是阿合台，草原十八部中精锐之将，擅夜袭、急战，悍勇非常。

他勒马而停，望着远处尘雾微起，眉头皱起：“奇怪。”

副将在旁低声：“主将，前方不过一营炮阵。按昨夜回报，原阵地并未有变。他们在等。”

阿合台冷笑：“等我们过去送死？”

他咂了咂嘴：“那我还就不信这东西真有神效。”

“命前锋纵骑突阵，从两翼合围，别给他们瞄准的机会。”

“记住，弯如月，卷如钩，不要正面冲阵！”

他声刚落，战旗一转，两翼骑兵如箭脱弦。

黑甲如潮，朝着柳闲布下的“咆哮”阵地疾驰而来！

……

炮阵之后。

段晨一手按在炮架上，眼神凌厉：“他们来了。”

“冲得很快。”

楚怀安站在第二列火炮之后，眯着眼：“像是要撕开咱们肚子。”

柳闲没回头，只低声一句：“那就让他们看看，咱们这肚子里，藏的不是血，是雷。”

“听令——”

“第一列火炮，调角三度，压距五十步！左边两门打左翼前锋，右边两门打右翼骑尾！”

“第二列——装填破甲弹，照着正中骑列放！”

段晨手一挥：“炮手就位！”

灰布掀开，十口咆哮炮黑黝黝露出炮口，如十张张开的巨口，死死对准那片狂奔而来的骑军。

柳闲抬手，一枚赤红色信号弹拔地而起，划破空中残霞！

“放炮——！”

轰！——

第一门炮炸开！

火光冲起的瞬间，炮弹呼啸而出，如飞雷碎空，直撞左翼前锋！

轰然之间，整列左翼骑兵炸得马人俱飞，惨叫未出，已成飞灰！

第二炮紧跟爆响，右翼队伍瞬间被切断！尘土腾起，地面裂开三道！

骑兵阵型还未收拢，第三炮已砸向骑军中军正线！

那是一发破甲弹，重如铁山，一落地即碎成八瓣，乱铁飞射，如万箭齐出！

十几名骑兵当场被劈作两截！阿合台猛地勒马，脸色变得惨白！他不是没见过火铳阵，也不是没吃过埋雷的亏，但从来没见过这种——

一发炮弹炸得二十骑马齐断气，尸首无存的武器！

第四、第五炮接连落下！炸点从左翼横扫至中军！

整列草原骑兵队伍彻底乱套！

阿合台双目血红，一把扯住副将的披风怒吼：“撤！”

“他们不是虚张声势！这是……是雷兽，是地火！他们能炸塌堡，就能炸没我们！”

……

半个时辰后。风落山脚。炮声止歇，焰池堡之战，已成尾声。

斡古儿那两千精骑，如浪涌般冲来，却如退潮般仓皇散去。山道尽头，残尸遍地，血流成沟。

柳闲立于阵前，望着地上焦黑的土面，眉梢微挑。“他们终于信了。”

楚怀安缓步走近，整身盔甲上满是尘灰，却神情大畅。

“这一炮，不是打在他们身上，是打进他们心里了。”

柳闲点头：“对。这仗从头到尾，我就没打算追他们。我要的，是他们回去后，一个传一个，一个吓十个。”

他走上前，俯身拾起一块被炸裂的碎马蹄，转手丢入火盆中。

“草原十八部，会开始防了。他们一防，就不敢动。他们不动……我就能继续动。”

段晨走来，拱手：“殿下，是否清扫战场？”

柳闲摇头：“不必。让他们来收。顺带把这一片焦土，带回他们的主将眼前。看完，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打。”

他顿了顿，抬眸望着东方。“至于下一座城——”

“地图上那个靠着赤狼道的‘刺风堡’，该轮到它了。”

焰池堡破的第三日，西北夜风骤急，赤狼河两岸的战马哀鸣未歇。

草原十八部主帐，扎在黄土岭北边的敖伦台之下，重重兽皮帐篷环绕，风一吹，帐顶猎猎作响，像是群狼在喘息。

帐中点着四盏兽油灯，火光跳动，将大帐映得如同熔炉。

巴图尔汗端坐在正上位，身披赤金战袍，头戴狼冠，脸上写着风霜，也写着疲惫。他已不年轻，眼神却仍冷厉。

斡古儿跪坐于下，半边披风沾着血尘，一言不发。营外回来的轻骑，双膝跪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禀可汗，焰池堡已毁，半城焦土。阿合台将军……未伤命，但回军不到三成。大周只出三百人，一门门黑铁之器，能喷雷、吐火，轰塌城墙……摧骑如割草。我们……连阵都排不起来。”

一句话落地，满帐死寂。风吹过帐门，吹灭了一盏灯。

斡古儿忽然站起，拳头捏得嘎吱作响，低声吼道：“是我轻敌。是我低估了柳闲……那个被人笑话的五皇子。”

巴图尔汗却没有看他，而是缓缓看向帐中几位头领。

一位白发老将迟疑开口：“可汗……大周有这等兵器，我们的铁甲、马阵，全无用处。”

“再战……恐怕是送命。”

另一人也低声附和：“那东西，不像人打的，是雷神之怒。几丈开外就能夺命，箭都追不上。”

“我们要真和他们拼，一夜里，能死三部。”

帐中呼吸开始粗重。

有年轻的头领皱眉怒道：“我们草原十八部，打了三代人，从没怕过铁皮、利刃——如今怕这点雷火？若他们真有千门炮，那我们投了也罢！”

他话音未落，另一位中年汉子沉声接上：“可问题是，他们连主力都未动。三百人、十炮，就能毁我堡垒、震我骑军。这还不是战场，这是试炼。”

“下一次……若不是试了？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