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调令悄然发出，沿着夜渡南川，顺着青桐古道，直落南云王庭内阁之中。

几乎同时，大周边军前线密报送至夜鹰营帐，信使全身是血，被人从半路追杀至营门之外，他死死抓住马鞍，手里只剩一只破裂的竹筒，半截蜡封尚未开裂。

段晨接信，翻开竹简时，眼角猛然一抽，信中只有一句话，带着熟悉的咒文编号。“东境突骑归时，于黎夜河口遭伏，有外敌，不似草原风。”

他立刻冲入主帐，柳闲正与姜云翻阅舆图，听到脚步，抬头扫他一眼。“出事了？”

段晨一把将血信放在案上，语气低沉而快速。“信使回程途中遭伏击，刺客用的是大齐制弩，箭羽涂蜡，内夹细金片。”

柳闲眼神没动，眉头却轻轻挑起，声音不快不慢。“哦？那这就有趣了。”

他取出箭矢，凑近烛火处轻轻一划，金片随之散出，果然为大齐北军军工所制。

姜云神色一紧，眸中有光微闪。“他们敢派刺客？你没受伤吧？”

柳闲摆手，语气平淡得仿佛说的不是命案。“不是冲我，是冲夜鹰信使，但他们低估了段晨，派了三个弩手，全被斩了。”

段晨点头，言辞凝重。“但刺客自杀前喊了一句……齐皇有令，不许他活着回去。”

姜云一听，脸色瞬冷。

柳闲却突然笑了笑，目光淡定得近乎冷漠。“很好，那他们这点火，我就接着点。”

他伸手从案旁信架中取出一封空白纸简，提笔蘸墨，一边书写一边缓缓开口。

“斡古儿手下有个叫苏穆的人，是草原西线铁骑都头，和黎苍然有私交，咱们就送封密信，让这位苏穆大人知道，他的黎兄弟，还真不讲义气。”

片刻之后，纸上已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迹，用的是大齐军中密语手法，信中内容极其简单——

“斡古儿已老，巴图尔病重，吾等为破东关，不得不先动大周，而后转身横吞草原，待我等南境安定，北进草原便是大业正途，昔日盟约，不过权宜，今为诸君，不得不舍……勿回信。”

落款伪作黎都军中谍者所留，信封暗藏草原军独有识别符纹。

段晨看着那封信时，额角已冒出细汗。“殿下，这若送过去……巴图尔若不信……”

柳闲淡笑：“他信也得信，不信也得疑，我不是为了让他立刻拔刀，是为了让他半夜睡不稳，只要有一夜的动摇，那草原三万骑，就再没一股心。”

当夜，夜鹰斥候换上草原装束，从南线小道潜入西线水寨，直入草原中军外围。

第二日清晨，巴图尔正在营中疗伤，斡古儿守于帐外，忽见一名亲兵疾步奔入。“汗王，巡哨斥候截下密信一封，来源不明，但落款为大齐密使。”

巴图尔眉头紧锁，眼神如霜，伸手一掌拍碎玉杯。“密信？给谁的？”

亲兵犹豫一下，低声道：“落款是……苏穆将军。”

话音落地，帐中霎时寂静，连外头风声仿佛都被冻住了。

斡古儿眼中神光一闪，一把将信抽过，细看之后，脸色骤变。“这……不是我们的密语。”

巴图尔却一把拿过信纸，双眼死死盯着那几句“横吞草原”、“权宜盟约”。

他猛地站起，盔甲未系好，伤口牵扯，鲜血瞬间渗出袍角，却全不自知。“传苏穆，立刻传苏穆进来，我倒要问问，他与黎人勾结到哪一步了！”

斡古儿试图劝阻，却被他一手拦住。“若今日不清楚，明日我们睡着了，是不是就成了黎人的人头！”

半刻钟后，苏穆入帐，看见那封信时脸色骤白，一把跪下。“汗王明鉴，此信……我不曾收过，我不知其由！”

巴图尔却未立刻发怒，只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一指案边的匕首。“你是草原人，你就拿那刀，自己割一刀，表你心，否则，我宁可错杀！”

苏穆眼神剧震，浑身冷汗，却终究缓缓举刀，右手拉开左臂衣袖，利刃一划，鲜血飞溅，落在那封信上，顿时晕出大摊血痕。

巴图尔眯起眼，看了片刻，才转身坐下，声音低沉。“斡古儿，三日内，草原军不得私调一兵一卒，违者，军法处置，我要看看……这信后头，还有几只手。”

斡古儿躬身应下，眼中却已有一丝警觉浮起。

他明白，巴图尔不是真的信了什么，而是……开始怕了，怕背后有一只手，能伸进他们的营帐之中，还能搅乱他们的心。

斡古儿躬身退下，营帐外风声渐烈，夜色仿佛也随这封信起了波澜。

而此刻的大周夜鹰营中，柳闲立于军图前，手中一笔未停。

他将“孤峰关”三字重重圈下，随后抬眼看向案前列阵的各部主将。“姜无衣。”

他点名之时，语气不重，却如一支箭射入人心，满帐霎时静了下来。

女子自列中出，身着轻甲黑袍，腰佩双刃，眼神清冷无波。“属下在。”

柳闲看了她一眼，眉梢微挑，声音透着一股莫名的信任与锋芒。

“孤峰关地险，但守将轻敌，近三日无调兵动向，是咱们出手的时机，我给你一营夜鹰轻甲，今夜之后，那座关……我要看到你的人站在上头。”

姜无衣一言不发，只行一礼，语气平静却藏着锋利。“末将领命。”

柳闲挥手指向军图西南方，一道孤线穿过密林后直抵孤峰要隘。“此线为捷径，山势崎岖，但能绕过正哨，抵其西墙后门。”

“你只需一击斩首，不必久战，取其首级，焚其粮库，撤即回营，能做到？”

姜无衣双目如刃，冷声应道：“能。”

柳闲点点头，语气一如既往轻淡，却透出底气与笃定。“若你今夜不归，我亲自去接你。”

姜云闻言，眉头微挑，未作声，却转身吩咐后营加派药材备份。

段晨低声一笑，望着柳闲问道：“孤峰关破后，草原补线全断，是不是该动全局了？”

柳闲却看着咒图，缓缓开口：“不急，等巴图尔乱了，我再送他一张投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