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闲坐在中军帐中，目光平静，苏瑶已于东岭设五虚寨，风沙之中，旌旗翻扬、人影交错，一队队轻骑来去奔走，宛如主力调转。

但事实上，每一队都只走一段即回，路上并无辎重，也无兵粮，姜云立于雪坡，望着远方旗动，冷声道：“他们看得见我们，却分不清真假。”

赵浔笑着回道：“那才好玩。”

而此时，西谷风色骤变，陆松亲率火营百人，自雪岭绕入西谷，选夜半潜入，直逼齐军粮寨。

他们未穿战甲，只披夜披、裹布爬雪而行，人人背负火引火油，静如夜鹰，快似破风。

夜半三更，陆松率十人爬上第一粮棚屋脊，望着那一座座囤满干粮与干柴的仓院，轻声吐气：“今晚之后，他们只剩马鞍能咬。”

火引落地，滚油四溅，十息后，第一缕火苗腾起，继而烈焰冲天，仓屋炸响，如雷震山谷，齐军主寨顿惊，数十人匆匆奔出，火光照面，皆惊骇：“粮仓着了！是敌袭！”

陆松挥手：“撤！”

百人斜杀而过，不恋战、不贪杀，只烧粮、点火、毁通道，连夜引火三处，一炷香时间，火线连成三寨，半个西谷成火海。

远处，齐军主将陆瑛立于谷中高台，望着火势愕然失语：“这是……我们被调虎离山了？”

“不是调虎。”副将低声，“是我们信错了书。”

此时他回头望去，东防五寨火光未灭，依旧号角连连，根本没有兵调空虚的迹象。

“他们那边，竟是假的？！”

而此时，主帐内，柳闲接过斥候来文，随手掷入火盆：“他们烧了两百车粮，退了。”

姜云挑眉：“就这？”

“就这。”柳闲语气淡淡，“他们看我调兵是假，就不打了；我烧他粮是真的，他就撤了。”

赵浔轻笑一声：“殿下设局之深，他们连仗都没见着，便自己认输了。”

柳画挑起眉眼：“大齐这回，是连个字都没写，就被你划了个红圈。他们想让我们动，结果我们看起来动了，他们却真被烧了。”

柳闲站起身，轻轻折扇，回眸看着窗外未熄的西谷之火，轻声道：“他们设局，我们设火，他们信了字，我信了柴，这年头，真打的，不是兵书，是火头。”

风雪未散，天尚未明，东线斥候急报传入涟水前线。

赵浔披甲入帐，声色未起波澜，却话出如剑：“齐军新将言卿回调，设锋盾三营，今晨已至涟水桥前，半日之内，必破桥头。”

“又是言卿？”姜云挑眉，转身取来地形图，“三年前他打泗河，也是在桥上使重阵。”

“桥上列重盾，桥下沉铁马，步骑连成三段阵线，一推到底。”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赵浔点图，“此桥若失，东境将失三镇。”

柳闲拿着茶盏没动，只低头吹了口气：“桥上打不得，桥下就动。”

姜云低声续道：“可只破其前军，不够，他们这回设的是锋盾三营，三线齐推，一线崩，二线可续。要让他们断——得彻底。”

“那便断四次。”柳闲扇尖一转，点在涟水桥图中央，“桥中设暗桩，桥下布链弩。桥前设影阵扰视，桥后设火线应攻。”

“姜云，你来主四影；沈戍设弩链断阵；姜无衣，从水里走。”

姜云挑眉：“你是让我让他们——四次都以为破了，然后四次都被反杀？”

“嗯。”柳闲语气未动，“他们过桥时就该想清楚：这桥不是给你走的，是给你断的。”

姜云展开图卷，雪指点下四处要地，沉声道：“断桥四重影。桥前设旗影翻阵，扰其测距；桥中设虚阵绕路，误其冲击；桥后设火，迷其归道；桥下最要，沈戍布反弩，桩铁缠链，破其主军。”

柳闲点头：“不错。”

赵浔低声问：“那姜无衣呢？”

柳闲望向北岸：“她从水中上桥，夺其中军——擒其将，断其心。”

次日未时，涟水岸风雪初歇，天光灰白，齐军三营肃立于北岸，铠甲如林。

言卿立于高台之上，身后“锋盾三营”排阵如龙，前列持重盾、中营列长矛、后军为骑，三道阵线连为一气。

“渡桥之后，一鼓作气。涟水之东，三镇可得。”他语气平淡，却杀意极重。

“桥头旗影混乱，疑似调防不全。”副将望着对岸虚旗轻声禀道。

“调防？”言卿冷笑，“我破三桥，何惧一寨调防？今日若不攻下涟水，便自断一指。”他抽刀一转，斩落桥前第一旗：“攻！”

齐军如潮而动，三营排盾入桥，战鼓如雷，但刚一入桥，便觉不对——

前路旗阵摇晃，火影乱舞，眼前桥道仿佛起了重影，旗位不明，路宽变窄，左右飘移。副将大惊：“是阵——这是折光影阵！”

“破阵！”言卿厉声喝令。

但桥面阵线未成，第二重即起，中段桥下忽现剧响，铁桩震地，一道道反弩从水下腾起，贯穿桥底，破盾如破竹。“反弩布桥下——退！”

然为时已晚，十余盾兵连人带甲跌入弩阵，桥底铁链缠身，步难移、身难进。“这是第二重……他们是布了断桥阵！”

桥尾又起火影，两侧火罐齐发，火线炸响。退军受火阻击，进退皆断。

言卿抽刀破阵，力斩两名士卒冲入中军，欲重整阵线。谁知此时水面突有破浪之声，一人自水而起，甲光冷寒，一柄长戟破浪而来！

“姜无衣！”副将惊呼，“她竟从水中渡桥！”

“你不是想走这桥吗？”姜无衣面无表情，一戟卷风雨，“那就走——到头。”

她冲入桥中中军，一戟贯穿中军大帐，副将方欲反击，手尚未起，已被戟刃斜斩肩头，倒地不起。

“擒下！”姜无衣冷声道，水骑随至，将桥心清扫一空。言卿惊怒，力斩两人后跃马回撤，未料桥尾弩链未除，马腿被缠，险些堕水。“退！”他暴喝一声，手下剩兵皆惊，不再战心。

桥上烟火未息，反弩依旧横布，齐军已彻底崩散，赵浔立于东岸高岗，望着齐军狼狈退却，轻声笑道：“四重阵，一步一步断到他们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