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梁兵所在的背水区原本为浅洼，瞬息成沼，前方营车陷入泥水，绳索崩断，粮箱侧翻，黑水中泥泞不堪，一名齐军将领惊呼：“水怎么灌回我们这边来了？！”

前阵已乱，后营更是措手不及，数百车粮被泥封住轮，无法转动，而此时——姜无衣动了。

她一马当先，自林中射出，雨夜之中那一枝箭，带着点火的光，像划破黑夜的刀锋，火泥箭，出！

“放箭！”她一声令下，数百枝油箭穿雨而出，落在粮车泥地之中，箭火不盛，却点燃了雨泥中早布的干油粉尘。

下一瞬，火沿着泥地之上窜起，灼得人睁不开眼。泥泞中一片赤焰，粮车连烧三十辆，火光直照天幕。

齐梁兵中顿时惊喊四起：“火！泥中有火！粮烧了！”

“是火阵——退！！”

风从谷后吹来，将火光送至前营，齐军三营彻底乱作一团，不分方向。试图冲前者陷入泥泞，后退者被水塞断道。“这是陷阵！敌早有准备！”

卫队大将持枪怒吼：“夜雨连阵被破！我们中计了！”

当夜，齐梁三营大溃，仅有两百余人趁风退入西岭，余者陷泥、溺水、伤火，无法逃出。

寅时，雨未止，柳闲立在山坡之上，雨披遮身，风斜吹衣袖。他望着下方火光断续，眼中微光未灭。“雨夜设阵，是兵家奇策。只是他们太急了，急到……连我们是谁都忘了。”

他身后沈芙轻声一句：“三营已乱，后续可乘。”

柳闲点头：“命段晨调兵西行，清扫余敌，别让他们逃出风线。我们这场仗，要打得他们回都回不去。”

姜云此时走到他身旁，手中雨伞斜撑，为他挡下半面风雨。“你刚才是不是又自己下阵了？”

“嗯，下去了。”

“又没带人？”

“不是没人，是沈戍太快了，还没等我开口就全布好了。”

她看了他一眼，轻声却极稳：“你身上那点伤，是不是又裂了？”

柳闲一笑，摇摇头，脚下仍是稳的。“无妨，雨夜里的仗，打得干净，连伤口都像是洗过的。”

姜云没有说话，只低头替他将衣襟拢好，将那片被雨风吹开的布角收回肩内。

柳闲看着前方夜火微灭，轻声一句：“这场仗打完，该轮到我们主动了。”

姜云闻声抬头，只见他一手支伞，一手指着西南山图的空白处，朱笔已悬，却未下笔。

正此时，白景舟疾步入帐，手中抱鼓，额前湿发贴面，脚步未乱，气却稍喘：“殿下，梁军有变。”

柳闲未回头，扇轻展，语气平淡：“说。”

“他们设了鼓声错节阵。”

白景舟将鼓图摊于桌前，指尖指着其中错线节奏图：“此阵非为指挥，而为扰乱。我军斥候回报，敌营连夜鼓动不休，节奏不一，远听如乱水击石，极易破我兵阵节拍。”

姜云皱眉：“他们这是打算扰我们兵心？”

“鼓不是给我们听的。”柳闲抬头，眼中寒光微亮，“他们是要让我们自乱阵脚。”

段晨自营外入，手中雨披尚未卸，冷声一句：“敌军鼓阵已起，东坡哨探刚刚送来图报，三面山壑皆布鼓台，主鼓在后，副鼓杂列，连夜不歇。”

柳闲看着鼓图，指尖于鼓点错线一划，忽而轻笑：“他们布了四十八面鼓，却没一个能听出我军真正节奏在哪。这仗——可以打。”

白景舟拱手而上，低声一言：“殿下，我愿布音纹战鼓，设七音分阵，以声控势，逆扰其乱。”

柳闲点头：“可行。你带归化五十人，自山腰北谷设鼓。一鼓引敌，二鼓伪阵，第三鼓……埋线杀人。”

所谓“七音分阵”，乃古时音律引兵之术，分鼓为七，引兵成阵。白景舟亲制音纹战鼓，以竹膜内藏四音管，外鼓三层节皮，可变音三十六律。

鼓声一起，山间若有回风，可引兵列阵、遮掩踪迹，尤在夜战中最为致命。

夜至子时，白景舟已布鼓三十面，列于北谷一线，余鼓藏于林后，随风起伏，杂音错节，看似混乱，实则每三声一落点，节奏牵引正中梁军主阵耳识。

梁军果然中计，听得鼓声起伏如蛇，自以为对方阵脚未定，随即调东侧轻骑入谷，意欲趁乱穿阵，却不知那鼓声不是乱，是引。

赵浔早已候于侧谷，听鼓而动，二百轻斥列伏谷口。梁军前锋一入谷口，赵浔即刻挥手斩令：“封谷！”

五十火箭手应令，齐发箭雨，封谷口石道，随即投石落崖，轰然一声，前军来路被彻底切断。

“后退！”梁军前锋惊呼，却已无退路。

赵浔带兵而出，山风烈烈，林火点点，杀入谷中，前锋三列尽覆。

东侧阵中，姜云披甲登马，带斥营一百，于子夜时分绕入梁军腹地。山风之后，火光未明，她从侧林穿过，看见梁军中军营帐列成九方阵，鼓声错杂，军号混乱。

她低声道：“就是现在。”

斥营士兵皆持短刀轻甲，身背引火索。姜云一马当先，于林中率先冲出，落地无声，箭发如影。

她身后斥兵分三列，夜行入敌营，专破主帐与鼓营，不图杀敌，只求一击而乱，她自马上一跃，直斩中军鼓台，营帐中一将惊起，尚未着甲，便被一刀封喉。

斩敌第一将，鼓台侧营两将仓促应敌，刚出帐门便被火索引燃，箭雨随后而至。姜云不歇马，回身一掌斩旗柱，梁军中军军旗坠地，全军错乱。

斩敌第二将、第三将，营中顿时乱作一团，鼓声已断，兵号不明。梁军误以为侧谷已破、后阵被袭，乱调兵马，错列主阵，使得后军自行绞阵。

后山之上，柳闲负手而立，望着夜色如墨，远方火光忽起，他只淡淡一笑：“斥营入了。”

沈芙立于身后，低声：“敌鼓已断，赵浔谷中截路，姜云入腹斩将。”

柳闲轻轻一抬手：“段晨，带人南扫，破他们主营。今夜之后，南陇再无鼓声。”

段晨一语未回，只抽刀转身，带三百夜军而下，如鬼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