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惊骇回首，便见桥断人落，后援之兵根本踏不上湖面，而前方三千步卒已半数沉湖，惨叫撕破风雪！

哈牙尔举刀欲战，然沈戍破冰未尽，只听又一声沉响，脚下又裂三丈！

他堪堪跃上残冰，回首望时，自己带来的三千人马，竟只余零星浮尸，寒风卷起血腥雾。

夜落后，段晨回营，肩甲带霜，面无血色。

“湖面塌了？”柳闲问他。

“塌了。”段晨坐下，“落水二千八，逃出不到百人。”

“哈牙尔呢？”

“沈戍留人围山口，说……叫他尝尝冻夜，尝三夜。”段晨微顿，“若撑得住，再送他回来。”

姜云听完，低声道：“西线补给，稳了。”

柳闲却没答，只拈笔描图，将那道“冰封湖”在图上勾了两道粗墨，冷声一句：“他们敢走水，就叫他们知，水下也有刀。”

夜色沉沉，潮声漫起，梁湾港外灯火稀疏，远处水线上却隐有大片桅杆沉影，似林如戟，一眼望不到边。

姜云自舱尾登岸，披着夜氅，立于潮岸石头之上，望着那片海雾中若隐若现的船影，眉心轻皱：“他们这是……想直接南下打港？”

“是。”白景舟翻开帛书，指向卷角所注，“梁军两千余人集结于此，调来战舫百六十三艘，皆属梁南水营。”

“想打，就得先过水口。”柳闲走上前，披着斗篷，脚步声落在水石之间，不轻不响，“海上这条线，一破我港后南岸，就能封掉三镇补给。”

姜云侧目看他：“梁军这回，怕是豁出去了。”

“他们若不豁，撑不到春头。”柳闲目光极淡，扫过海线尽头一线灯火，“这仗，不是试探，是翻盘。”

“那咱们，是不是该给他们点惊喜？”白景舟轻声笑问。

“惊喜？”柳闲望着港内那一排低桅老船，唇角挑了下，“我都替他们准备好了。”

港中船影如列，分段泊于三条主水脉之内。梁军为避夜袭，每艘船皆有锁链固定，桅顶悬灯，夜哨轮巡不息。

然他们未料到，水下早已有一条暗链穿过底舱，贯通十七艘主船，皆由细缆牵引，一线锁舫，连环而生。

赵浔盘膝于岸边暗屋，掌中捻一小段缆绳，神色淡淡：“链已布好，就等涨潮。”

段晨倚门而立，背对夜风，冷声一语：“海线浮动，火缆若引错半寸，你就得下去游回大周。”

“那我起码还能游回来。”赵浔笑了笑，将缆头藏入暗匣，“梁军的人，可没那个机会。”

潮起之时，恰至子时三刻。

港内风浪拍岸，水面微涨，系舫之链皆自水底浮动半寸，原本紧固的底缆渐有余隙。梁军巡哨未察，仅觉风寒水咸，未生警觉。

赵浔持火符立于断桩之上，手指轻掐一丝火芒，语气极低：“一引破线，连舫焚阵。”

段晨低声：“点。”

火符燃起，缆线被点中之处微光一闪，下一息，水下传来“嗤啦”一声爆响！

紧接着，锁缆沿十七船一线贯通，火势顺流涌上，直冲船腹！

“起火了——！”梁军惊叫未尽，十数艘连船已于海面燃起，火线由内而外，似龙升浪！

姜云立于高堤远望，只见夜海火光如昼，赤焰腾起照亮港湾半空，火中人影奔逃无序，桅杆坍塌，浓烟直冲云霄。

“你这锁舫……比陷马坑狠多了。”她轻声一笑。

“海里不走马，只能烧船。”柳闲眼中一线冷光未退，望着那片火海，“三成船烧了，梁军就只能原地打水。”

第二日，斥骑自南口驰来。

“梁军水阵溃散，夜间死伤近七百。余船自毁者十七艘，弃港而逃者十九艘。梁将魏子珣弃职，逃入野林，尚未擒回。”

白景舟取下战报，略带几分快意：“这回，梁南水营折了三分之一，想翻盘也翻不起了。”

“他们若不走水路，就只能回头绕陆。”柳闲拈着朱笔，未抬头，“那就正好——路上我还设了阵，等他们送人。”

姜云闻言微抬眉：“你这人，连逃路都不给留啊。”

柳闲淡声一笑，笔锋落地图：“我若不狠，他们下回就烧到咱家灶上。”

话音未落，营外蹄声急至，一名斥骑飞驰而入，手中举着染血旗帛，立于帐前便大喝一声：“援军误入！前军折一营！”

姜云闻言回身而出，拽起那面血帛一看，脸色骤寒：“是咱们的援军旗，但……这旗面不对。”

白景舟翻出备帛对照，眉头紧蹙：“刺缝角度有异。是齐军仿制的，诱咱人进他们埋伏里去了。”

柳闲将案上图一卷，懒散站起，语气却清醒得近乎锋利：“他们真当咱军中无人识图不成？既敢换旗，我就让他们看一回，什么叫真调令。”

“段晨呢？”他问。

“在后营。”白景舟答。

“叫他夜入敌阵，夺旗换令。”柳闲冷声道，转身而出，斗篷翻雪，“给我换成左分支援，让他们自己打自己。”

夜色如墨，月光掩于云后，齐军后营灯火微明，营旗林立于谷口，来往斥候未察，段晨已换甲潜入。

他身影如影穿过营缝，一刀掠过守卒喉颈，手中夺下正中帅旗，未作停留，转身落入黑暗，留下新缝的假旗迎风自立。

旗面上，写的是“即刻分兵，两翼合围”，落款却盖着“右前营急调令”，上印用的，是柳闲的朱章旧印。

天光未明，齐军主将尚在营帐歇息，便听副将急报：“夜间急调令至，中营令旗已更，命咱们左军折半向西！”

主将霍然坐起，披甲而出：“中营调我？令旗呢？”

副将指着远处大旗下的红帛：“就在那，正是中营印章。”

“那还等什么！”他转身高呼，“左翼，全军调西，合围大周援军！”

半刻钟后，齐军左翼三营绕出谷口，直奔原定设伏之地，谁料入林未深，忽听一声破空号角响起，四面金甲兵骑齐出，竟是姜无衣率军早伏于此！

“你们来得早，不如一起埋！”姜无衣一马当先，长枪直挑前锋，寒光掠影，一枪刺穿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