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们哄进来，后面的才好收。”她笑了一声，眼尾微挑，“这谷风久了，总能吹出几条真面目。”

此时齐军主帐，斥候正疾步回报。

“他们的粮队进了雾谷。”一人气喘，“车不过十数辆，但走得慢，像是脱节。”

“哼。”齐军主将冷笑一声，唇角浮起寒意，“这条路他们封了数日，忽然松口，要么是真有急粮，要么是等咱上钩。”

“钩子也要有人敢咬。”副将弯腰一拜，“末将愿领两营突击，趁夜风强盛，抢其粮尾。”

“准。”主将放下酒盏，披甲而起，“此谷光阵未破，但雾厚风密，正好遮掩。”

子时，雾谷东口鼓声已停，姜无衣率骨锋营百骑伏于侧岭。四方山林无声，夜雾翻涌。

“风起了。”赵浔望着谷口渐强的气流，语气微紧，“他们进来了。”

“进来不怕。”姜无衣拽紧缰绳，“只要他们不退，就已经赢一半。”

谷中传来杂乱蹄声，齐军斥骑前锋破雾而入，紧随其后，两营步兵沿着伪道追踪粮车踪迹，一步步走入谷心。

“车呢？”齐军副将挥手让人前探，却见道上只剩残米，车影早没入雾中。

“是诱阵！”身后兵士惊呼。

“谁说不是？”谷口传来一声讥笑，姜无衣战骑一催，身影破雾而出！

“杀！”

弩阵齐发，箭矢如流星穿云，击碎雾影，正中敌军前排！

“后撤！快撤！”副将惊呼，欲调头时，却发现身后谷道已有异变。

斜风突改，雾中竟出现数面反光铜镜，镜下缆索骤紧，整片谷道开始扭曲！

“这是什么阵！”敌军将领惊恐失色。

段晨自暗中踏雪而出，身后锦衣卫持刃散开，如影潜行。

“这就是你们学了一半的‘虚风九阵’。”他语声冷静，“现在教你们完整的名字。”

“反风九弧。”

镜线折影，雾中显现九道裂缝似的风弧，每一道都可将谷内兵力扭成错阵。

齐军在阵中越走越乱，不辨敌我，自互交锋。姜无衣借阵推进，骨锋营一骑当先，箭斩敌首，破营于谷心。

苏瑶早已回至谷尾，点燃两面索旗。

一瞬间，两侧雪坡倾覆，连带埋藏火粉炸响，轰然声震谷地！

齐军退无可退，前被断、后被堵，主将试图强攻东壁脱阵，却遭段晨埋伏一击，剑锋入颈，血染雪泥。

“主将倒了！”敌兵惊乱，不待传令，军阵自崩。

雾中光影碎散，九弧尽折，整支齐军近半溃散，余者尽被困于谷心，不得脱出。

“收阵！”姜无衣高呼，弩阵重整，骨锋营围成一环，彻底压制残兵。

段晨擦剑归位，眼神无喜无怒：“旧术反制，效果不错。”

苏瑶一手拢发，袖中仍有火灰未褪：“他们下次再想学阵，恐怕得先学会认全图。”

朝阳未盛，金銮内外已布满朝臣。秋风拂阶，百官衣袍未展，面色却早已沉紧如弦。

内阁中枢奏报三道捷书，方由中书丞诵毕，赵易乾便缓步出列，声如敲金：“陛下，边军连战虽捷，然兵调频繁，已有失衡之势。”

柳景牧未言，眼眸轻转落向殿下左右，余臣亦未动，只等这位兵部尚书再往下压一步。

“兵权长由太子执掌，边防虽稳，朝纲却独悬一线。”赵易乾拱手再拜，“臣请设‘兵事平衡使’，由朝堂票选入列，辅调边军，策定三线。”

殿中空气仿若一瞬封结。礼部尚书微抬眼，欲言又止；户部尚书咳了两声，却未敢接话。

“赵大人。”中书右丞终忍不住出声，面色沉稳如铁，“兵调自有三堂会审，如今战事频急，若再设一使，恐生多头调令，动摇军心。”

“所以要设。”赵易乾缓缓道，“三堂久已成空文，如今太子调兵，只须一道密函，朝中无人得知去向。倘若其一日调错，又当如何？”

“你是说本宫调兵不经你手，就不配调？”

柳画的声音从侧殿传来，语调未高，却如利针扎破这片静默的朝局。

她着雪青素衣，手执敌情册图，步步踏入正殿，袍角落地无声，面上却是寒意寸寸。

“赵大人，你家斥候都能跑到边境数千里外送折报，为何太子就不能调五百兵去断一条粮线？”她轻拢一页战报，翻到雾谷之战，“这是三日前雾谷战后回推敌军线路图，你家那位‘旧策营’的人，连地图都画不出这个角度。”

“这不是兵权之争，这是智力之差。”她话未停，唇角却挑起一丝凉笑，“你要设‘兵事平衡使’，不如先设个‘读书不混日子使’。”

殿上不少朝臣微低头，不敢言语，几名年轻御史甚至忍着笑意，只敢看地砖缝。

赵易乾神情未变，面色如常：“柳姑娘言辞犀利，然朝政重则纲纪，太子纵有奇谋，亦应设制衡，以免权失其节。”

“你说得对。”另一个清冷女声响起，是沈芙自文监后步入，身着朝制深衣，手执红签文卷，“所以你昨夜才派人查太子密函，可惜那封是我批的。”

众臣一震，目光齐落。

“天策府所有调兵函件，自雾谷战前，均经女官监预审，密封入档。”沈芙声音平静，“你若有异议，我可以将印封原卷抬上来，当殿拆看。”

柳景牧终于抬眼，寒光自袖中玉珏微闪而出：“够了。”

他缓缓起身，身影倚于御座之后，沉声如冰：“你们总说兵柄归一不可，难道非要设几个互相拖拽的使者，把一线兵粮拖死，才算公平？”

“你等怕的不是边军误调，是你们的手进不了军帐。”他冷笑，“设平衡使？不如设一个‘奏章伪饰使’，先把你们每年上缴的那些空账拿出来晒晒。”

赵易乾身形微僵，沉声一拜：“臣……无此意。”

“那你自然不介意试一试。”柳景牧话锋一转，掀起桌上一枚素白文匣，声线沉稳，“朕准你所请，设‘兵事平衡使’，但先为‘试制职印’，三月为期，职权半印，不得下达独调。”

“三月之后，若不误粮、不断兵，仍可沿用。”他目光微抬，落向堂下，“若三线有一地迟误，封印即毁，印监处裁断。”

“职印审监，由皇后亲持。”他说完最后一句，抬手示意，“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