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临，御书房内灯未点，半掩的窗下透着风。

柳闲一脚踏进来，白裘未解，目光却落在书案旁那枚新铸的职印上，指尖一挑：“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平衡’？”

“你不恼？”柳景牧坐于案后，手执未饮的茶盏，轻声问道。

“我恼谁？”柳闲挑眉一笑，“要不是你设这试印，我哪知道他们能这么快跳出来露底？”

他伸手拾起那半印，随手抛了抛：“你让皇后来监，干脆利落，沈凌月能装，却不会睁眼说瞎话。”

“你只要别真把印让出去了。”柳景牧看着他，目光带着几分疲意，“你身后这摊子太大，真出岔子，我兜不住。”

“不会出。”柳闲收了笑意，将职印放回原处，“兵我调的，局我布的，底也得我收。”

“倒是你，得小心点。”他语气忽而一顿，眼神一沉，“你那群老臣，越来越不识趣了。”

柳景牧闭眼一瞬，语声微哑：“我还在，你放心。”

夜色渐深，王府书房灯火微弱。

姜云披衣入内，见柳闲正独坐于榻前，案上一纸兵图未收，杯中温酒已冷。

“他们白天又闹了？”她缓步走近，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关切。

“闹啊。”柳闲抬头望她一眼，“我都觉得他们不闹才不正常。”

“可是你真要扛下那么多？”姜云在他身侧坐下，指尖轻触他掌心的裂痕，“这仗打得越大，边线越宽，他们就越怕你一个人扛完。”

“他们怕的不是我扛。”柳闲低笑一声，“是我扛完还没倒下。”

他抬手轻抚她发间，动作柔得不像个带兵打仗的人，“放心，扛得住。”

柳闲话音未落，夜风恰好掠过窗棂，外头有急靴踏石之声传来，王府门前灯火乱动，不多时便有内侍急报至窗前。

“殿下，寒泉道西侧起乱，前哨传来急信，齐军调骑三千，自夜岭绕道南谷，意图突袭泉心。”

姜云眉头骤蹙，转头看向柳闲：“他们又要抢泉？”

“泉断了他们三道粮线，他们总得赌一把。”柳闲起身披衣，神色却平静得仿佛夜色不曾被惊动，“不过，这泉心我早就锁了。”

他语声微顿，转身道：“备马，去北岭。”

晨未破，寒泉如昔。

雪线已退，泉心清透，薄冰尚覆。骨锋营前阵静伏谷口，姜无衣披甲立于阵前，手执赤枪，指尖缠着一缕老线。

“齐军已至十里外。”赵浔骑至他身侧，低声一句，“夜岭回绕，敌骑重压，看架势是来抢泉心。”

“他们来的时候，泉已经断了。”姜无衣望着前方那条沉寂如镜的冰面，语气平淡，“我给他们留了一道线，是专门用来踩断的。”

他挥手一落，侧岭松林间立时浮出三排横列铜缆，锁住谷口至泉心七步之距，弩箭下藏钢刺，若敌破前阵，便必踏阵核。

“这是‘锁泉断路阵’？”赵浔低声道，“太子让你先布的？”

“是他早三日前就定下的。”姜无衣指着泉尾，“苏瑶的人也到了，断的是水路。”

谷尾之处，苏瑶换上夜行军衣，已藏身于下游乱石堆后，身旁三名斥候正绕索埋火。

“记得——只炸三成。”她指着那些藏水分线的地缆，“要让他们以为这条水脉还能救。”

“敌骑若见残水，才会自进泉底。”她目光沉静如镜，“我们不用挡他们，只用让他们自己走得太深。”

不远处，尔钦率归化营正绕小岭后谷，身披灰甲，一身风雪未落。

“你们这帮书生阵法藏得倒巧。”他一手拎着战戟，笑得像风里碎冰，“老子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劈回去。”

苏瑶看了他一眼：“你记得时间，破线之后一个时辰动手，太早怕乱，太晚怕他们跑。”

“放心。”尔钦抬手敲了敲盔甲，“我杀得比你们算得快。”

寅时三刻，雾气初起，齐军骑阵已抵谷口，前锋止步，副将低语：

“泉心未动，谷口有伏兵。”他眯眼看着对面那列平稳如画的骨锋弩阵，“可也未必能守得住。”

“那就让他们守守看。”齐军主将一挥手，重骑百步加速，自东侧岩口突入，弩箭先落！

姜无衣冷笑一声：“正等他们撞进来。”

他抬手一指，骨锋营阵前火旗一翻，谷口三线缆索立时骤紧，前方突进的骑兵踩入阵心，一瞬间地陷火起！

“锁阵！”赵浔高喝，阵下火刃破雪而出，将敌骑一列直接断腰！

前锋大乱，后方敌兵尚未压上，却见泉尾方向火光腾起，一道水渠被彻底引爆，泉尾水脉崩断，整条补水之路烟尘滚滚！

“后路断了！”齐军副将惊呼，“快转侧岸——”

“来不及了。”泉心方向，一道灰甲翻山而出。

尔钦率归化营自左道杀出，身后山林一线火旗高扬，战骑如潮，直插敌营尾！

“他们是夹击！”敌主将神色剧变，“撤——”

“你们哪还走得了？”姜无衣一枪挑旗，带兵而入！

弩阵开，箭影落，山谷间刀光血雪交错，齐军三线受袭，阵心乱作一团。

苏瑶伏于山后望远镜中，看着齐军副将一身染血，试图逃回侧谷，却撞入她事先布好的缠索弩阵，被直接贯颈！

“泉断、水覆、兵溃。”她低声一语，“这局，收得干净。”

破晓时分，山谷彻静。

断泉之上，仍余温雪未散，谷地残旗破碎，齐军遗甲遍地，水声早已不再。

柳闲率后援兵至时，山风刚起，正好掀开泉心处最后一缕被火灰熏黑的布帘。

“这场打得不慢。”他策马缓行至谷口，目光落在那具尚未冷透的敌将尸身上，“他们就这么想喝咱这口泉？”

姜无衣侧身拱手：“可惜他们没带碗。”

柳闲笑了一声，看向苏瑶：“谷尾收了？”

“人尽杀，阵尽封。”她扬手一拂，将布图收起，“泉口的水，今早已经开始回流。”

“尔钦那边呢？”

“刚送信回，说敌残兵五百，全数收押。”赵浔接话，“但说打得不过瘾，想再追一场。”

“让他歇歇。”柳闲道，“这泉收得彻底，不急下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