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话刚落下，苏夏终于没再强撑，靠在他肩上，小声啜泣，像是把这几个月、甚至这一整年的委屈都一点点哭了出来。

没有嚎啕，没有崩溃，安静得像雨滴落在夜色里，却一滴一滴砸进人心里。

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环住她肩膀，让她靠得更稳些。

夜风刮过来，带着点山里潮湿的冷气，黎州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边月亮被云遮住了大半，像一只独眼半睁着，在上头冷冷地盯着人。

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苏夏的情绪总算平稳了一点。

她自己从他肩上坐直，往后退了退，低声说了句：“谢谢。”

黎州摇了摇头：“用不着说这个。”

苏夏抿了下唇，像是还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回屋前忽然转头问了一句：“你……抽完那根烟了没？”

“没呢。”他笑了下，从地上捡起那根掉了一半的烟，晃了晃，“还剩半截，你要不嫌弃……”

“留着吧。”她摆摆手，“留着你下次半夜又失眠的时候抽。”

说完，她轻轻合上了门。

黎州站在原地看了门一眼，等了三秒，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门刚一推开，屋里居然亮着灯。

他愣了一下。

陆千秋正斜靠在窗边，叼着根糖，冲他笑得像个深夜偷零食的小孩：“哟，回来了？小情侣哭完和好了？”

黎州眼神一凝。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家伙没睡，还待在自己房里。

“你怎么在这？”黎州关上门，语气倒也不重，只是带了点警惕。

“我睡不着。”陆千秋耸耸肩，“苏夏那边哭了十几分钟，声音不大，但我耳朵灵，一听就是压抑太久了。”

“你来我这儿干嘛？”黎州看着他，“不是你房间睡不惯吧？”

“不是。”陆千秋笑了笑，手指敲了敲窗台，“我这人，有个毛病——”

“越是看上去和我不相干的事，我越想搞清楚点。”

黎州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眼神沉了下去。

他是聪明人。

也正因为太聪明了，这时候脑子里就忍不住闪过那个在心里盘桓了很久的念头。

他知道这想法有点荒谬，可真到这一刻，那直觉就像钩子似的，一点点从他脑子里往外扯。

“陆千秋。”他叫了声对方的名字，声音很低。

“嗯？”陆千秋叼着糖转过头，“怎么？”

黎州盯着他，喉结动了动，本来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认识苏袖？”

可话到嘴边，又慢慢咽了下去。

他不是没怀疑过。

可那天在老宅那一战结束后，陆千秋看苏夏的表情，说的那些话，又实在太不像个局外人。

可也正因为太不像，反倒让人觉得不可能。

如果真认识——

以苏袖那种谨慎程度，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更何况，陆千秋的身份……也不干净。

他嘴上说得轻松，但黎州知道他动用的那些关系和手段，不是一般人能随便搞到的。

这人像条鱼，滑不留手，却不知不觉已经钻进了他们这摊浑水里。

黎州虽然理智，但也不是没本能。

现在这时候，真要开口问一句“你是不是认识苏袖”，反倒容易把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信任搅散。

于是他只是眨了眨眼，把那句疑问压了下去，换了个话头：

“你到底来干嘛的？”

“我不是说了吗？”陆千秋眨了眨眼，糖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响，“我睡不着。”

“那也不至于跑我这儿来晃。”

“嘿。”陆千秋坐直了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我这人有个怪毛病，越是夜里风大、心乱，就越不爱一个人待着。”

“你就直接说，你想找人陪睡。”黎州挑了挑眉。

“不是陪睡。”陆千秋认真地纠正，“是……借个安全感。”

黎州：“……”

“我又不是没房间。”陆千秋叼着糖转头笑了下，“就是今晚突然觉得，苏家这地方……不太干净。”

“你不是说你胆子大？”

“我胆子大，但我也惜命。”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脑袋，“脑袋里信息太多了，就容易多想，你懂吧？”

“那你就来找我？”

“找你不行啊？”陆千秋歪头，“你这人睡觉没声音，不打呼噜，没事还愿意多想两步……我就喜欢跟你这种人一起熬夜。”

黎州看着他，眼神带着点审视，但最后还是往床边让了让：“随你。”

“行。”陆千秋也不客气，直接脱了外套就往另一边床上一倒，“反正我也不打地铺，你要觉得委屈你忍着点。”

“你睡你那边，不准打我。”黎州淡淡地道。

“你怕我趁夜非礼你？”陆千秋笑得一脸无赖，“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

黎州没再搭话，转身去窗边把灯拉暗，只留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在角落里亮着，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夜色重新笼罩下来。

“……你说。”陆千秋忽然出声。

“嗯？”

“秦书音，真的是她自己留的坐标？”

黎州侧头看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陆千秋盯着天花板，声音低下来，“你不觉得那地方太巧了么？我们刚好破解了她的遗留信息，她就刚好在那附近？还留了精确坐标？”

“你怀疑是诱饵？”黎州问。

“我不知道。”陆千秋皱了皱眉，“但总觉得，有人……想我们过去。”

陆千秋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了夜色，或者是怕惊动了他脑子里那点越来越清晰的猜想。

黎州没说话，眉眼陷在昏黄的小夜灯光里，看不清情绪。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好像那上面藏着答案。

过了半晌，他才慢吞吞地开口：“你怀疑有人在钓我们。”

“不是怀疑，”陆千秋摇头，“我确定。这事儿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意外。”

“你说清楚。”

“你看啊——秦书音失踪这么久，消息全无，突然就冒出来一串坐标，还是我们解密的时候解出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精准得离谱……这像是她能安排的吗？”

“她不是一般人。”黎州淡淡道。

“我知道她不是。”陆千秋叹了口气，“但你也知道，就算是她，也不可能算得那么准。她又不是神算子，她自己都……失踪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