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音刚落，黎州已经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盯着那栋死气沉沉的八层小楼。

楼体像是用浓墨在灰败的画布上胡乱涂抹而成，黑洞洞的窗户如同无数双窥伺的眼睛，而每一层楼道尽头那若隐若现的血红色，正是老杨口中说的“人头灯”。

“都记清楚老杨说的规则了？”

黎州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在这种环境下，他的冷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五分钟，找到红纸名单，划掉自己的名字。找不到，或者划不掉，立刻把整张名单撕下来，踩烂。记住，灯不能灭，那些人头灯一旦灭了，咱们可能就真成这楼里的‘灯芯’了。”

陆千秋咽了口唾沫，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老黎，你说这人头灯……它真是用人头做的？”他声音有点发飘，显然是被这诡异的设定给骇住了。

黎州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我负责七楼八楼，苏夏，你五楼六楼。李哥，你三楼四楼。悟能大师，你二楼。陆千秋，你一楼。一楼相对入口近，你动作快点，万一有变，也好有个照应。”

这分配倒也合理，陆千秋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真到了坎节上，从不含糊。

他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摸出一根崭新的工兵撬棍，掂了掂。

“放心，一楼交给我了，我他娘的就不信，还有比烧纸街那老头更邪乎的玩意儿。”

话是这么说，但他眼神里的紧张却是藏不住的。

李正国嗯了一声，从腰间解下那只老式警用对讲机，又试着按了按通话键，里面依旧是沙沙的电流声。

“老杨那边是指望不上了，咱们自己多加小心。”

他那张国字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多年的刑侦经验让他对危险有种本能的直觉，这楼给他的感觉，比之前任何一关都凶险。

苏夏没多言语，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她手臂上那道狰狞的鬼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微微蠕动了一下，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

“时间宝贵，行动！”黎州最后叮嘱一句，率先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钝刀子在刮骨头，门顶上那只铜铃“当啷”一声闷响，果然如悟能所说，不是清越的庙铃，而是带着一股子死寂和绝望的丧音。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气息扑面而来，不是单纯的冷，而是一种混杂着陈腐、血腥和某种未知焚烧物的怪异味道，呛得人几欲作呕。

楼道里比外面还要暗，唯一的光源就是远处楼梯拐角，以及每一层深处那盏幽幽晃动的人头灯。

那灯，与其说是灯，不如说是一个个悬挂在铁钩上的真实头颅。

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色，双目紧闭，嘴巴却微微张合，仿佛在无声地呼吸，又像是在低声诵念着什么。

每一次张合，都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嘶嘶”声，像是风箱漏气，又像是蛇在吐信。

它们并非静止，而是随着某种看不见的风，或者说，是它们自身内部的某种“意志”，在微微地左右摆动，每一次摆动，都让人感觉那紧闭的眼皮随时会睁开。

“妈的，真是人头……”陆千秋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别分心，注意脚下，找名单！”黎州低喝一声，已经闪身进了楼道。

众人立刻按照分配的楼层散开。

陆千秋深吸一口气，捏着撬棍，一咬牙冲向一楼的楼道深处。

他心里把这设计这鬼楼的家伙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什么缺德玩意儿才能想出这种阴损的招数。

一楼的楼道比想象中要长，两边的墙壁斑驳不堪，糊着一层发黄发黑的旧报纸，有些地方还渗着水渍，散发着浓重的霉味。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眼睛死死盯着楼道尽头那盏人头灯。那灯挂在一个简陋的铁钩上，下方不远处的墙壁上，果然贴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红纸。

红纸的颜色很正，在这阴森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眼。

陆千秋凑近了，借着人头灯那点微弱的红光，眯着眼仔细看去。

红纸上用黑色的墨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蝇头小楷，排列得整整齐齐，粗略一看，少说也有上百个。

“我操，这么多名字，五分钟怎么可能找得到？”

陆千秋心里一紧，赶紧从自己的名字开始找。

他姓陆，不算大姓，但也不算罕见。他从头开始，一个一个往下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这楼道里的光线实在太差，人头灯的光芒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摇晃，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陆……陆……”他嘴里小声念叨着，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那盏人头灯忽然幅度极大地晃动了一下，紧闭的嘴巴猛地张开，发出一声近似叹息的“嗬——”声。

陆千秋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撬棍差点脱手。他猛地抬头，只见那人头灯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

“别他娘的吓老子！”他骂了一句给自己壮胆，赶紧低头继续找。

终于，在红纸的下半段，他找到了“陆千秋”三个字！

他心中一喜，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黎州给他的那支圆珠笔，对着自己的名字就划了下去。

可怪事发生了，那圆珠笔的笔尖在红纸上划过，却留不下任何痕迹，仿佛那红纸上有一层看不见的油膜。

“怎么回事？”陆千秋一愣，又用力划了几下，依旧无效。

他急了，眼看时间不等人，想起黎州的吩咐，当下也不再犹豫，直接伸手去撕那张红纸。

红纸出乎意料地坚韧，他使了不小的力气才“刺啦”一声将其从墙上扯了下来。

他不敢怠慢，立刻将红纸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上去，一边踩还一边骂：“让你他娘的记老子名字！让你记！”

就在他把红纸踩得稀巴烂的时候，那盏人头灯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嘴巴大张，发出一阵阵如同风吹过破窗户的呜咽声，甚至有几滴暗红色的液体从它紧闭的眼角渗了出来，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冒起一缕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