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没有立刻回答。

他微微侧头，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直到确定诵灯楼那扇沉重的铁门已经死死关上，那些刺耳的哭嚎声也渐渐远去，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别急着休息。”他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紧张，“先找个安全点落脚。这鬼市的规矩咱们还没摸清，外头待太久，说不定真会出事。”

众人默契地点点头，强打起精神跟着黎州继续前行。他们顺着青石板小路又走了几百米，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这一带有几块倒塌的石碑，勉强能遮个风、挡个身，算是个暂时能歇脚的地方。

“都坐会儿，喘口气。”黎州靠在一块石碑上，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咱们在楼里大概耗了七八分钟，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五。”

陆千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从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点上一根猛吸一口，苦笑道：“操，那场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了。那些人头灯，邪得发慌。”

“阿弥陀佛，”悟能大师盘腿坐下，手里佛珠一圈一圈地转着，脸色明显比刚才还白，“施主少抽点烟为好，伤身。”

李正国则是老毛病又犯了，翻出一个小本子，蹲在一边认真记录着：“诵灯楼，总共八层。每层有人头灯和红纸名单。划掉名字会触发异常，但不致命。初步推测，是某种契约解除仪式。”

“李哥您是真敬业。”陆千秋哭笑不得，“这时候了还做笔记。”

“习惯了。”李正国头也没抬，笔不停地写着，“干刑警干久了，一看到异常就想记下来。万一哪天用得上。”

苏夏坐在稍远些的地方，默不作声地脱下外套，低头查看手臂上的鬼纹。刚才在六楼和那书生人头交手时，纹路曾一阵灼热，如今虽恢复平静，但她总觉得哪儿不对。

“别光歇着，”黎州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在楼里，咱们每人应该都有所察觉。现在把线索合起来，或许能推断出点什么。”

陆千秋第一个开口：“我在一楼和二楼的时候，红纸上那些名字，看起来不像按姓氏笔画，也不是拼音顺序排列的，反而像是按照某种……我说不上来的规律排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还有一点。有的名字是黑墨，有的是红墨，极少数是金粉。我们五个人的名字，全是黑墨写的。”

李正国翻着小本：“三楼和四楼情况也一样。另外我数了数，三楼有七盏人头灯，四楼是九盏。越往上层，灯的反应越激烈，像是受刺激了似的。”

“这就对上了。”黎州点点头，若有所思，“七楼、八楼那边，确实压迫感强得多。八楼那个‘无面人头灯’，它的精神攻击差点把我整破防。”

悟能大师也开口了：“贫僧在一楼看到几片残破佛经，内容看不清了，但残字推测，应该是超度类经文。而二楼墙上，有几道用炭笔画的符号，似是道门镇魂之法。”

苏夏蹙眉：“佛道都有？那可就奇怪了。这种地方不是佛门的超度所，就是道家的镇邪坛，哪有两边都混着用的？”

黎州眼神一冷，缓缓说道：“除非——这地方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佛门或道门，而是……被某种更古老、更邪性的东西占据着。后来的人想用各种手段镇压它，结果失败了，反而自己也栽了进去。”

“你是说，这诵灯楼的历史，比佛道两家还久远？”李正国愣了一下。

“不是没有可能。”黎州点头，“你们想，普通的鬼楼哪用这么大阵仗？什么人头灯、红纸名单、符咒封印……这分明是在困住某个极危险的存在。”

陆千秋身子一颤，忍不住骂道：“靠，老黎你别吓人行不？咱刚逃出来，你就说楼里可能封着个老怪物，你这是自找噩梦啊。”

苏夏这时抬起头，语气低沉：“我还想起一件事。六楼那个书生人头，曾跟我说了句话——‘楼外的世界未必比楼内安生。’”

“你是说……”李正国挑眉。

“他可能在暗示——”苏夏一字一顿，“诵灯楼，其实是个庇护所。”

这句话一出，众人齐齐沉默。

如果楼里的人不是被囚禁，而是主动进去避难的……那他们到底在躲什么？到底是什么存在，让人宁愿变成人头灯，也不肯面对？

悟能大师这时缓缓道：“贫僧还记得，在二楼时，听到上面传来微弱的诵经声。不似佛音，也非道咒，语调古怪，听着让人心里发毛。”

“我也听到了！”陆千秋一下坐直，“我以为是幻听，那声音太诡了，像是……用某种上古语言在念什么咒语。”

黎州的眉头越皱越紧：“也就是说，诵灯楼里……可能还存在着某种意识体，甚至是活人。”

“不太可能。”李正国摇头，“你们注意到没？红纸上的名字新旧不一，说明这东西一直在持续添加新名字。要是活人干的，得通宵值班吧。”

“也许是自动的？”苏夏推测，“比如说，只要有人进入鬼市，名字就会自动出现。而我们划掉自己的名字，其实是在违背某种契约。”

黎州闻言一震：“这说法有点意思。那神秘人给咱们的提示也就更值得琢磨了。他说‘找到自己的名字并划掉’，可他知道得这么详细，为什么不进来？他自己又是谁？”

“我也想不明白。”陆千秋弹掉烟灰，“知道这么多却不自己动手，搞不好他根本进不来，或者——进来过，付出过代价才出去的。”

悟能大师叹了口气：“若真如此，那这鬼市的水，可比我们想象的深多了。”

黎州挥手止住众人越扯越远的猜测：“行了，别神叨了。咱们现在该做的是继续往前走。诵灯楼是第一关，既然过了，就没回头路了。”

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天亮前必须找到出路。这种地方，肯定禁不起阳光照。”

“那就动身吧。”陆千秋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坐着也坐不出答案来。”

众人重新出发，这次选了三岔路口中最宽的一条路。石板铺得还算完整，走起来也不那么颠簸。

大约十分钟后，前方雾气骤然变浓，能见度不足五米，众人不得不贴得更近，以免走散。

“注意点。”李正国神色一紧，腰间的鬼铃又轻轻响了起来，“有情况。”

话音刚落，雾中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像是哭，又像在笑，还夹杂着一些低沉模糊的呢喃。

“站住！”黎州猛地低喝，众人立刻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