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深处，一个模糊的影子缓缓浮现。

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穿破败的白衣，赤脚走在青石板上，步伐歪歪斜斜，看起来腿脚不便。

最诡异的是，她手里提着一只破旧的灯笼，灯笼里火光忽明忽暗，投下的影子在地面上扭曲伸展，根本不像人。

“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陆千秋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似乎听见了动静，缓缓停下，头微微一偏，像是在“看”着他们。

然后，她张嘴了——

声音沙哑粗粝，像是喉咙里塞着碎玻璃：

“诸位施主……可否，借个火？”

这话一出，本就凝固的空气仿佛又被抽走了几分，压得人胸口发闷。

火？在这伸手不见五指，连鬼影子都未必点灯的鬼地方，跟他们这几个大活人借火？

陆千秋那张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这会儿更是白得像刚从面粉袋子里捞出来似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那包被压得不成样子的烟和仅剩的半截打火机，只觉得那玩意儿现在烫手得很。

这娘们儿该不是闻着他身上烟味儿过来的吧？

心里直犯嘀咕，嘴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缝上了，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黎州眉头拧得更紧，目光锐利如刀，在那女人身上和她手里那盏破灯笼上来回逡巡。这女人出现的时机太过诡异，言行举止更是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

这鬼市里处处是坑，步步是险，诵灯楼的教训还没凉透呢，他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李正国那只一直揣在怀里的鬼铃，此刻震动的幅度陡然加大，从一开始的轻微颤鸣，变成了急促的“铃铃”作响，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凶险的存在，在他胸口疯狂报警。

他握着小本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凝重地盯着女人，尤其是她那被头发完全遮蔽的脸。

他干了二十多年刑警，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凶徒恶棍更是家常便饭，但眼前这东西，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范畴，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未知邪祟的恐惧。

苏夏的反应也很快，她悄无声息地往黎州身边挪了半步，手臂上的鬼纹虽然没有像在诵灯楼里那样发烫，但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却顺着纹路蔓延开来，让她整个左臂都有些发麻。

这感觉很不好，像是有什么阴毒的东西在暗中窥伺，随时可能扑上来择人而噬。

她的目光没有直接与女人对视——虽然也看不见对方的眼睛——

而是微微垂下，观察着女人脚下的青石板和她那双赤裸的脚。

悟能大师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他那张平日里还算红润的脸庞，此刻也泛着青白。

他身上的鬼袈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表面那些细密的梵文符印微微鼓胀起来，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试图驱散周遭浓得化不开的阴寒。

他盯着那女人，准确地说是盯着她身上那股萦绕不散的死气和怨气，这种气息，比他生平所见任何枉死之人的都要浓烈百倍。

一时间，三岔路口这片小小的空地，死寂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只有那女人手里破灯笼中的火光，还在倔强地闪烁，将她模糊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拉扯出一段不成比例的、扭曲怪诞的影子。

“这……这位大妹子……”

陆千秋到底是憋不住了，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地开了口，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您……您这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出来……不害怕啊？”他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他娘的问的叫什么屁话，人家自己就是个鬼样子，还怕个锤子！

那女人似乎对陆千秋这没话找话的搭讪没什么反应，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侧身的姿势，提着灯笼的手纹丝不动。

她那被浓密黑发覆盖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是“看”向了陆千秋的方向。

尽管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众人都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视线扫了过来，让人头皮发麻。

黎州暗中对陆千秋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别轻举妄动。他仔细观察着这个女人，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她身上那件破烂的白衣，与其说是白，不如说是灰白，布料看起来很旧，像是某种麻布，上面沾染着大片大片的污渍，有些地方颜色深得发黑，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陈年的泥垢。

衣服的款式很古老，宽袍大袖，像是几十年前甚至更早时候乡下奔丧穿的孝服，在这现代化的都市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更添了几分阴森。

她赤着的双脚，苍白浮肿，脚趾甲长而蜷曲，泛着死人般的青灰色。

每当她挪动一步，那双脚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都发不出半点声音，仿佛根本没有重量一般。

最让黎州心惊的，是她那只提着灯笼的手。

那只手同样是毫无血色的苍白，五指细长，指甲尖利得像是鹰爪，紧紧抠着灯笼的提梁。

而那灯笼本身，也透着一股子邪气。

竹篾扎成的骨架已经有多处断裂，糊在外面的纸也破破烂烂，上面似乎用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符咒，像是某种镇压的图纹，但因为年代久远和破损，已经看不出原貌。

灯笼里的火光，并非寻常的蜡烛或油灯，而是一团幽绿色的火焰，跳动不休，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有点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很久之后发出的气味。

这股气味混杂在浓雾中，让人闻之欲呕。

而那灯笼投下的影子，则更加诡异。起初众人只是觉得影子扭曲变形，不像人形，但此刻凝神细看，才骇然发现，那影子根本就不是这女人的！

影子的轮廓更像是一只蜷缩着的、瘦骨嶙峋的野兽，长着尖锐的爪牙和一条细长的尾巴，随着灯笼的火光晃动，那影子仿佛也在地上蠕动、呼吸，似乎随时都会从地面上挣脱出来，扑向他们！

“我的乖乖……”陆千秋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那……那影子……它娘的不是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