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透过破裂的塔窗，落在他眼里，染出一抹死白。

黎灯在下方楼梯口，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她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它……快醒了……”

黎州没有回头。

“我知道。”

他缓缓拔出短刀，刀锋上七道灰符一寸寸亮起。

“但我比它先醒。”

李正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荒废的厂区里，手里攥着那口黯淡的鬼铃。寒风里传来铁皮摇晃的撞击声，空荡荡的高炉像一排死透的巨兽，嘴里冒着股腐败的凉气。

血月在他们头顶低垂，像一只坏死的眼球，死死盯住每一步。

“这里……”

顾寒撑着鬼伞，声音透着低哑的疲惫，“比地图上看的，要大得多。”

秦书音半张脸藏在兜帽里，露出的眼睛红得吓人，她低着头看手机，屏幕一片雪花：“没有信号，连短波也断了。”

李正国没有应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片炼钢炉中心，那里有一汪暗红的水池。

血池。

整座厂区的温度低得不对劲，可那池子上却缓慢蒸腾着淡红的雾气，闻着腥里透甜，像尸体泡了太久，骨头都散了。

他走到池子边，才看清水面上浮着的，不是泡沫。

是一张张白得透明的人脸。

有老有少，睁着死灰的眼，顺着水流缓慢旋转，仿佛在等谁低头去看。

“妈的。”

顾寒冷声骂了句，撑开的黑伞表面浮起几道暗纹，“这地方没法直接进，要先净化。”

李正国抬手，把鬼铃轻轻抖了一下。

当铃声落在血池上，水面忽然涌起一层细小的涟漪，池底某种影子慢慢浮上来。

秦书音忽然打了个寒战，她紧紧捏住兜帽边沿，声音发抖：“这里……曾经死过很多人。”

“怎么死的？”

顾寒低声问。

“……活剐。”

秦书音抬头，她那双红得快要流血的眼里，浮着一圈异样的怜悯，“他们被剥皮，血放进池子里，尸体埋在厂房下面。”

李正国捏着鬼铃的手一紧，指节泛白：“血衣教？”

“跑不了。”

顾寒脸色沉得能滴水，“这帮畜生，几十年前就在炼血封印了。”

“所以这里的封印才这么深。”

李正国低声，“先净池。”

“等一下。”

秦书音忽然抬起手，指向血池对岸。

昏黄的厂灯下，三四个身影慢慢从倒塌的输送带后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披着深红色的长袍，袍子上画着一只歪斜的人脸。那脸没有眼，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

血衣教。

李正国眯了眯眼，鬼铃在他掌心微微颤动。

为首的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面色蜡黄的脸。鼻梁塌陷，眼窝深凹。

他看了他们一眼，声音像破布擦过锈铁：“江城的人……终于来了。”

李正国没说废话，抬手一震鬼铃。

铃声落下，血池上那层浮动的人脸一起抬头，齐刷刷看向血衣教众。

下一秒，池底有东西浮了上来。

那是一只没有皮的手，手掌摊开，指尖攥着一枚血色符箓。

“封印的钥匙。”

秦书音声音发涩，“它……要用这个把封印锁死。”

“顾寒。”

李正国声音低冷，“能撑几秒？”

顾寒没有回答，只是将鬼伞一寸寸撑开。

“这地方……”

他低头看了一眼伞面，嗓子像哑了一样，“伞在这里，比平时强。”

血池深处，黏滑的血浪开始翻卷，空气里飘起一股甜得腻人的血腥气。

血衣教众没有动，他们静静看着，仿佛也在等什么。

李正国深吸一口气，忽然抬起左手，把鬼铃重重一摇。

当铃声再度响起，他怀里的李小雨忽然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脸依旧白得透明，可那双眼，却没有焦距。

“爸爸……”

她的声音极轻，像隔着水底传来，“它们在叫我。”

李正国心口一窒，喉结滚了滚：“小雨，别看。”

李小雨却伸出一只手，缓缓指向血池。

“它们说……”

她喃喃，“它们也曾是人。”

血池的涟漪忽然剧烈起来。

一张张脸浮到水面，齐齐张开嘴，发出一阵像哭又像笑的尖啸。

顾寒撑着鬼伞往前踏了一步，低声：“要净池，现在就得动手。”

李正国点头，抬手把李小雨按在自己身后：“秦书音，盯着左边那人，不能让他把符咒投下去。”

“明白。”

秦书音双手缓缓抬起，掌心浮出一只模糊的白影。

血衣教众的领头人看着这一幕，脸上缓缓浮起一抹笑：“想救？太晚了。”

他抬手，手心那枚血符猛地亮起。

“现在。”

李正国一声低喝。

顾寒猛地抛出鬼伞，黑色伞面在空中急速旋转，伞骨一寸寸裂开，露出密密麻麻的铁钩。

下一秒，黑雾轰然炸开，将整个血池笼在其中。

血池里的人脸齐齐尖叫，血浪猛地翻卷。

秦书音抬手，白影像刀一样朝那枚血符斩去。

血衣教众也猛地抬手，符咒像被无形的风托起，直奔血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忽然，李小雨抬起手，轻轻一招。

血池里一张女人的脸，忽然缓缓升起。

她的嘴缓缓张开，发出破碎的哭腔：“救……救我……”

血符在空中忽然一顿，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拽住。

秦书音猛地回头，声音发颤：“她在和它们……说话……”

李正国盯着女儿，心里一阵冷：“小雨，你在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血池，轻轻道：“它们要我……把钥匙拿回来。”

下一刻，她伸手一点。

血池里那只剥了皮的手忽然一抖，缓缓朝岸边漂来。

顾寒目光一凛，猛地伸手一抓，将那枚血符生生拽了回来。

血衣教众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杀了她！”

他嘶声吼出这句话，所有教众同时抬起手，袖子里飞出一串串血线，直扑李小雨。

李正国猛地将她抱入怀里，鬼铃再度一震，血线在空中一寸寸枯萎。

顾寒翻手把血符塞进袖口，冷声：“净池成功，封印钥匙到手。”

李小雨抬头，声音极低：“爸爸……它们还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归宿。”

李正国一手按着她后颈，目光冷得像刀：“没空给它们找归宿。先活下去。”

血池缓缓平息，血衣教众一寸寸后退，夜风里浮起淡淡的腥气。

顾寒撑起伞，目光死死锁住那些残余的人影：“要走就滚，再不滚——”

他缓缓抬伞，伞骨里的黑雾蠕动，“都得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