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道符纹，都在他皮肤上呼吸。“方子期能模仿脸，能模仿气息。”

黎州的声音像把钝刀搁在桌上，低沉得发闷，“可他模仿不了这个。”

灰白死气从他掌心缓缓流出，在空气里旋成一只没有影子的手。“这是鬼手。是执棋人独有的烙印。”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冷得像要把夜风冻裂。

没人再质疑他。可问题没有解决。

李正国缓缓抬手，鬼铃在他指尖一点点颤，“若下一个被换的是她呢？”他看向苏夏。

苏夏没开口。她只是垂下眼，手指在胸口轻轻摩挲。

鬼纹在她皮肤下一寸寸收敛，却忽然在锁骨上亮起一道极淡的红光。就像回应了什么。“苏夏。”

顾寒缓慢出声，握住伞柄的指节发白，“若你失控，我们怎么分辨你是不是……”

“别说了。”

黎州打断他，嗓音低冷，“她还没失控。可她的鬼纹……”

话没说完，苏夏忽然抬头。她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血色。“你怕我？”

“我不怕你。”顾寒声音硬得像块石头，“我怕那东西。”

她笑了一下，笑意极浅，眼角的红光一点点褪了，“放心。若有一日我不再是我，我自己先下手。”

没人再说什么。屋外，风声一阵紧似一阵。

李小雨忽然抬头，声音极低：“来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下一刻，门口缓缓走进一个人影。是悟能。

黎州的手在刀柄上一顿。因为悟能此刻站在门口，可他也在屋里，双手合十，脸色安静。

苏夏手指一紧，鬼纹从锁骨爬上颈侧。“真与假，要怎么分。”

李正国握着鬼铃，声音透着一丝近乎疲惫的沙哑。

黎州垂了垂眼，指尖的灰白纹路缓缓亮起。“有一个法子。”

他慢慢抬头，视线落在那“悟能”身上，目光像一把冷刀，直插骨髓。“千面鬼可以换脸，换声，换气息。可我——”

他把短刀抬起，刀刃的七道符文在昏暗里亮出一寸寸幽光。

“可以看见记忆。若是真人，灵魂里有生之印。假身，是空的。”

顾寒低声：“代价是什么。”

黎州垂眼，轻声：“代价，是我会把自己的记忆一起暴露。”

没人出声。他忽然轻笑了一下，声音低得像自己听不见：“但有无所谓。方子期想看，就让他看。”

下一刻，他抬刀直指那“悟能”。

灰白死气如潮，卷上刀锋。“再退一步，杀。”

“悟能”缓缓抬头，眼底的空白一点点浮现。

下一息，那张脸如湿纸化开，露出一团模糊的皮肉，彻底塌成一滩。屋里只余下血气翻腾。

苏夏闭了闭眼，指尖松开。可下一瞬，她胸口的鬼纹忽然剧烈鼓胀。

“苏夏。”黎州猛地抬手，死气顺着掌心封住她肩头。“别动。”

她猛地抬头，瞳孔深处那道灰印一点点睁开。一只看不见底的黑色瞳孔，正缓慢地注视着他。

“它在看。”她的声音已分不清冷暖，“它……想出来。”

鬼纹疯了一样爬上她的喉咙，像要直接裂开她的皮。

李正国握着鬼铃，呼吸一滞：“黎州——”

“退后！”

黎州低吼，左臂一寸寸裹上死气，将她整个人死死压在墙上。

苏夏喉咙里溢出一声沙哑的低吟，声音像破布擦在铁上。

那道灰印慢慢闭合，又一点点睁开。悟能忽然抬眼，缓缓出声：“她若再被扰，封印要动。”

黎州死死盯住她，指尖的死气缠到骨里，声音冷到极点：“你能压下去。”

苏夏咬牙，颈侧的血管一点点凸起：“它在看……”

“别理它。”黎州低声，“它不是真的神。”

鬼纹忽然停了。就像被这句话刺到。

下一瞬，苏夏全身一僵，脸上再没半分血色。她慢慢抬手，食指指向门口。“它来了。”

所有人猛地回头。夜风里，一袭红衣缓缓走进。

涂山玉头顶狐狸耳微微颤着，妖冶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别慌。”

她声音淡淡，“若真想杀你们，何必假借别人的脸。”

她走到苏夏身边，指尖轻轻一点她胸口的灰印。“我原想等更合适的时机，但看起来，你已经没时间。”

黎州盯着她：“什么。”

涂山玉缓缓抬眼，声音低冷：“鬼纹一族的使命，从来不是封印。而是为它们——”

她看着黎州，语气平静：“开门。”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苏夏眼底的黑光一点点浮起，声音冷到近乎空洞：“它要我……开门。”

黎州缓缓握紧刀柄，心口忽然一阵钝痛。他终于明白，方子期在等什么。

他在等这把钥匙。等一个连自己都不知身份的钥匙，自己亲手把门推开。

血月在夜空再度睁眼，惨白如死。没人先说话。

黎州垂下眼，嗓音低沉到近乎沙哑。“无论你是什么。若真想开门。”

他抬起短刀，死气一寸寸爬满刀刃。“就先过我。”

死气一寸寸包住刀背，指尖冷得近乎失去知觉。

血月从破碎的窗棂照进来，落在他半张脸上，把那双眼也染成了死白。

他没有退，刀锋直指苏夏的心口，嗓音低沉沙哑：“说清楚。”

涂山玉静静看着他，狐狸耳在夜风里抖了下，那张极艳丽的脸一寸寸浮出妖冶的笑意。

“你想知道多少？”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敲在所有人耳膜上。

没有人敢先答话。

苏夏缓缓抬头，她的眼里浮着一层近乎死色的空白，脖颈上那一片黑色纹理在微微蠕动，仿佛要找出口。

她的喉咙滚了下，声音低哑：“都说了……我活了这么多年，总得知道，我为什么一出生就注定要死。”

涂山玉抬手，把垂在鬓边的一缕红发拂到耳后。她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斟酌用词。

她抬眼，看了苏夏一会，忽然轻轻一笑：“好。我说。”

“你以为，鬼纹一族只是个封印者？”

她慢慢走近，脚步在破旧的地板上踏出细碎的声响：“不。你们生下来，注定要守门。”

她停在黎州身前，声音低冷：“可你知不知道，你们最初的名字，不叫封印者。”

黎州眉心一点冷意微动：“什么名字。”

“钥匙。”

涂山玉抬起一根纤细苍白的手指，指了指苏夏的心口：“你们体内的‘纹’，本就是那扇门里泄出来的第一道力量。它选中你们，不是要你们封它。”

她的声音忽然轻了些：“是要你们，等它足够饥饿时，亲手给它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