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陆千秋蹲在地上，半张脸埋在阴影里，轻声笑：“你信我一次，再赌一局。”

影像一寸寸破碎。

他猛地睁眼，胸口涌出一口血，生生咽了回去。

星辰之主没有再说话。

它只是抬起手，指尖一粒星光缓缓飘出，落在黎州的鬼手上。

一瞬间，他左臂的符纹全部亮起。

时间再度流动。

风呼啸而来。

众人猛地回神，悟能脸色一白，佛珠寸寸裂开：“它醒了。”

苏夏胸口的鬼纹猛地浮起，整个人被扯得踉跄一步。

她眼底的黑色一层层渗出，声音空洞：“它……要看我。”

黎州慢慢抬起手，死气在指尖翻卷。

“都退后。”

他嗓音低得像要碎：“它的力量和封印同源。若我不挡，没人能活着出去。”

李正国死死盯着他，声音发哑：“你一个人怎么挡？”

黎州抬起眼，灰白的鬼手缓缓合成拳：“不是挡。”

“是先封它一息。”

他一步踏进星光池，血月将他影子拉得极长。

灰白的死气在他背后升腾，像一只没有形的手，缓缓托住所有人。

他声音很轻：“退。”

没人敢违抗。

在那一瞬，黎州的背影像把所有夜色都扛在肩上。

星辰之主缓缓抬头，看着他，空洞的眼底浮出一抹苍白的冷意：“执棋人。”

“你以为，一息，可以改变什么？”

黎州闭了闭眼，左臂的七道符纹彻底亮起。

他声音低哑，像在自言自语：“改变不了什么。”

“但足够我，先送你回去。”

黎州的声音还没彻底落下，星辰之主抬起那只似人非人的手，指尖一粒星光缓缓旋转，下一息骤然炸开。

一股无法言说的寒意从它体内涌出，顷刻淹没了整个穹顶。

四周的景象开始崩裂。

天文台的墙壁被剥离，砖石一片片在空中碎成白灰。

血月的光不再温吞，而是透出一种死透了的灼痛，把众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拉到仿佛能刺进地底最深处。

“退开！”

黎州低吼，灰白的死气猛地扩散，将苏夏和其他人一寸寸推到天文台外。

可下一刻，时空崩塌的波动先一步撕开了封锁。

一声破碎的哀鸣从星辰之主体内滚出。

所有人的视野同时一阵扭曲。

血月骤然变成了黯红的残阳，黑影在地平线上一排排立起，像是某种巨大的、看不见顶的柱。

黎州心口一紧。

他清楚，这是它的领域。

也是封印心脏最深的幻象。

耳膜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

那声音又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又像只是风。

“你输了。三次。”

“你以为再来一次，就能救他们？”

“黎州。执棋人。你才是门的另一半。”

他死死攥住短刀，指节一点点发白。

可无论怎么呼吸，肺里都像塞了块冻透的石头，冷得快要破裂。

他看向四周，想辨认同伴的位置。

可景象忽然分裂成无数层，一层是他与陆千秋在荒野上争执，一层是他独自坐在封印心脏旁，血淌在地上，一层是……未来。

黎州眼底骤然收紧。

那是未来的影。

他看见血月彻底坠落，江南数千里的荒野被无形的风生生削平。

封印心脏碎裂，苏夏跪在灰烬中，胸口的鬼纹彻底裂开，像一只正在啃噬她的怪物。

而在她对面，方子期披着那件干净的长风衣，伸手去碰她的额心。

“钥匙。”

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悲悯：“你本不该有心的。”

这一幕在黎州眼前一寸寸展开，冷得他每一根骨头都在颤。

可更让他窒息的是下一幕——

未来里，他看见自己。

站在方子期身后。

左臂的鬼手已经彻底异化，七道符纹深得像要吞光所有影。

那是最坏的结局。

第三次轮回里，他最终成了鬼门的看守，成了邪神的走狗。

“不。”

黎州低低出声，声音像磨碎的石。

“这不是……唯一的路。”

他死死闭眼，一声低吼，将那些混乱的影生生逼退。

当他睁开时，星辰之主已经走下基座，四肢细长，背后的残翼一寸寸展开，像一朵化不开的死花。

它空洞的眼注视着他，语气没有一丝情绪：“你害怕。”

黎州抬起短刀，死气在刀背一点点缠上。

“我不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结局。”

他声音哑得几乎断裂：“第一次，我把封印亲手推开。第二次，我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救所有人。第三次，我才明白……”

他抬眼，眼底那点光一寸寸燃起来。

“要杀神，不是靠等它睡去。”

“是要在它睁眼时，把刀捅进它心口。”

星辰之主没有说话。

它只是一瞬间抬起手，指尖那粒星光骤然放大，化成一层透明的穹幕，将他整个包裹。

黎州呼吸一滞。

时空崩塌的力量瞬间裹住了他。

他看见了更多的幻象。

第一次轮回，他与苏袖、陆千秋、方子期四人并肩，立在破碎的封印前。

苏袖抬头，声音淡淡：“这是最后一次。”

陆千秋在笑：“哪有最后一次。”

方子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冷得像刀：“黎州，你会记得一切。哪怕我改掉所有人的记忆，你还是会记得。”

第二次轮回，他吞下鬼门残片，血染满手心。

他抬眼，看见陆千秋坐在一片荒原的碑上，目光幽深：“再赌一次。”

“下一次，我来改他们的记忆。”

“你去改结局。”

黎州胸口一阵钝痛，眼里浮出湿涩的热意。

原来——

陆千秋不是死了。

他只是把所有人的记忆都改掉，把自己藏在最后一次轮回之外。

等他记起来，再去接手那最后一步。

“陆千秋。”

黎州低低喃喃，声音冷得发颤：“你个混账。”

星辰之主缓缓抬手，下一道星光即将落下。

他忽然闭眼，将那七道鬼纹彻底唤醒。

指尖传来一阵撕裂的痛，像要把时间本身扯碎。

去看吧。

他心里响起一个近乎熟悉的声音，似乎是陆千秋的残影。

“去看，看你想守护的世界，究竟值不值得。”

黎州缓缓睁眼。

星光涌入他的掌心。

一刹那，他看见最后一次轮回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