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的眼睫动了动，她低声道：“因为你忘得太彻底，我怕我提醒了你，反倒会害了你。”

“我不知道是谁动了你的记忆，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活下来，但苏袖说过一句话，若有一天黎州忘了他，那就让他在战场上自己想起来。”

顾寒忍不住骂了句：“草，那也太狠了吧，这哥们是你哥？怎么说话跟阎王似的？”

苏夏没有笑，她只在咒雪中站得笔直，眼神不再柔和，而是像黎州第一次见她那天那样，冷、倔、硬，一言不发地陪着黎州往前走。

灵棺谷的入口在山腹深处，那是白骨与封咒组成的“活咒锁廊”，如同被封印的神道遗迹，连风都不敢吹进去，而黎州站在那道口前，忽然开口道：“你说，苏袖像鬼，也像神？”

苏夏轻轻点头：“但他曾对我说过一件事，他说，若是黎州走进灵棺谷，就说明那扇门已经打开了，而他……会替你关上它。”

黎州站在灵棺谷的封咒廊口，看着那张已经沉寂的咒纹地图，手指沿着谷底那条未被激活的“支线裂缝”一点一点划过，眼中寒意渐重。

那里连接着的是华国西南，灵异局档案中标注为“无人涉足”与“历史脱节”的一处区域——不闻谷。

据残留文献记载，那片山谷常年封闭，无人能从空中或陆地进入，GPS信号全部失效，唯有以“鬼笔”作为通引媒介，才能穿越那一重层叠咒界，真正踏入其中。

黎州缓缓抬头，鬼笔在他指尖缓缓旋转，咒力在笔锋凝结成一条青色残光。他轻声说：“我要去见他。”

苏夏在他身后，鬼纹还未收起，听到这话却没劝阻，只低声叮嘱一句：“不闻谷不是人该进的地方，进去之前……别忘了你是谁。”

“他可能会杀你。”她补充道，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如果你还没想起过去，那他也许不会承认你，苏袖从不容忍‘变量’。”

黎州没有回答，只将那枚藏有灵棺谷封神碎片的“神性晶石”收入袖中，手中手机界面跳动出卫星地图碎片，定位根本无法使用，反而被强行跳转至一串咒符组成的“引导路径”。

那是苏袖留下的回门引，一种极其古老的“空间交替术”，只有被他认可的人，才能在生时踏入谷内活地。“悟能，顾寒，秦书音，李正国，”他回头看向身后的队伍，语气如山石沉稳。

“你们带着黎灯，原路返回灵棺谷外，协助灵异局处理谷中残余咒气，我一个人，去不闻谷。”

顾寒手搭鬼伞，一边笑着一边咂舌：“行，你是主角，你说了算。你去找你哥，我们就清理鬼，分工明确。”

悟能念了一句佛号，轻声道：“苏袖若真是鬼体人形，他的存在，早就已脱离人鬼轮回，此行怕不只是找人那么简单。”

李正国点头：“你若出不来，我带他们硬闯。”

黎州没回头，只抬起手，挥了一下，脚下咒力踏地，一条咒阵自脚边炸开，如雪崩咆哮般将他吞没。

下一刻，山谷震动，整个空间像被折叠，从外界消失。

苏袖居于“风化山脉”最深处，那是一片被历史彻底遗忘的地带，据说千年前曾有神体在此腐烂，留下了诸多咒灵与鬼脉交错形成的“天然封印”。

山谷上空没有阳光，只有一层诡异的灰白浮云，永远低垂如亡灵的眼睑。

黎州站在一片刻满咒石的石阶前，四周咒纹如藤蔓般自地底攀爬而出，缠绕在每一根老木和岩石上，仿佛整个山谷都是一个活的阵图。

他走得极慢，脚步不敢太重，每一步都像是在踩着神明的肋骨穿行，前方是一座木屋，灰瓦黑木，却没有一丝腐朽气息，反而像是活着的一口棺。

黎州站在门前，鬼笔微震，一丝极轻微的咒力波动从木门缝隙中透出，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深处的某个裂缝被人一指点开。“你终于来了。”屋内传出一个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如针刺骨，透入灵识。

门自己开了，一缕青烟飘出，仿佛踏入此处者，不是客人，而是待审的罪人。

黎州迈步进入，屋中光线极暗，只有一盏红烛在角落摇曳，烛火旁坐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极宽大的旧式白袍，像是古时病夫所穿的净衣，肩膀上搭着半条未缝完的咒布，脸色极白，白得像没有血液，连眉心都无咒纹，但那双眼睛，漆黑如夜，深得像能吞掉人的记忆。

苏袖抬头看他。

黎州站在他对面，心跳并未加快，反而前所未有地冷静。

“你记起多少了？”苏袖问。

黎州：“不全。但我知道你是第四位执棋人。”

苏袖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伸出一只极其瘦弱的手，指向黎州左手上的鬼笔：“这支笔……你用了多少次？”

黎州没有回应。

苏袖看着他，微微一笑：“这就是问题。你以为你还在初次执笔，但你已经走过终局两次。”

“你忘记的，不只是我们，还包括你自己，你从棋盘上走下来，是为了做‘神的碎片’，而我留在这里，是为了提醒你不要成为神。”

“你现在来的太早了。”苏袖低下头，手指在空中轻轻划了一下，咒力凝聚出一道极复杂的符文图谱，那图谱赫然就是黎州此前看到的“封神图”。

“你只要再集齐两块晶石，封神仪式就会启动，到时候你以为你在封住邪神，实际上你是在把你自己写进神的体内。”

黎州看着图谱，忽然低声道：“你知道方子期在哪里？”

苏袖头也没抬，回答得极快：“他知道你活着，他甚至在等你去完成最后一块拼图，然后杀了你，取代你的位置。”

“在你还没想起全部的时候，他不会杀你，但一旦你记起——你就是他要吞下的最后一块神识。”

黎州咬紧后槽牙，鬼笔震动，似有咒力试图激活自身灵阵。

苏袖却抬起手指轻轻一敲，那咒力立刻停下。

他像是从头到尾都在审判黎州，而不是迎接一个旧识。“所以，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还想继续往下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