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轻轻点头，将灵力回收体内，鬼纹纹路却没有平息，像是潜伏在她骨髓中随时准备爆发。

黎灯低声说：“它不是第一次看我，它在我梦里看过我四次，每次它出现，都会有一块世界碎掉。”

黎州摸了摸他头发，目光沉了沉，三人沿着那片裂开的山谷继续前行，山壁上遍布咒文浮雕，那不是人为刻写，而像是从山体内部自然生长出来的。

那些纹路像血管，又像藤蔓，时不时有咒力的气泡从其中浮起，像呼吸般膨胀，又一点点消散。

苏夏忽然停住脚步，抬手指向谷中某处。“那是什么？”

黎州眯了眯眼，只见前方一片岩石密布的林地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

那影子形似人形，头大身小，步伐蹒跚，却每走一步，地面便泛起一道轻微的咒力涟漪。

黎灯喊了一声：“它没有脚印。”

黎州鬼笔落地，一道映形阵浮现，将那影子投映成光像。

三人定睛一看，那影子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被白纸糊住的脸，脖子处拴着一条极细的红线。

“纸脸行尸。”苏夏低声道，“我在苏家古藏中见过这种描述，这种东西……不是鬼。”

黎州点头，声音低沉：“它们是放养鬼，是苏袖养的。”

“他用来测试诡异共生反应，这种东西不攻击人，也不沟通，它们只是活在自己的规则中，如果你不触碰它的规则，它就不动你。”

黎州走上前一步，果然，那纸脸行尸对他毫无反应，继续缓慢行走，最后钻入一块碎裂的石碑下。

石碑上浮现出一行古文字：此地不闻神，不祭灵，不封鬼，不控魂。

苏夏看了一眼，轻声道：“不闻谷的真正规则在这里写得很清楚，这里不是诡域，是‘归处’。”

“所有无法归类的存在，都会被苏袖放逐到这里，不是封印，而是放逐，他养的诡异，不是为了战斗，是为了让他们……活着。”

黎州忽然停下脚步。

他感到自己的咒力流转被极大地压制，像是手臂沉进了水银泥潭，想运转鬼手的咒性，却发现无论怎样调动，鬼手上浮现出的符纹都在自动断裂。“我动不了鬼手。”

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类似被“收权”的压制，那不是封印，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主权覆盖，他试着抽出咒力，却发现它如被压入深井，涌不出来。

苏夏迅速靠近，将掌心贴在他手背上：“这里的咒性格局排斥超负荷咒体，像你这种融合类鬼物的存在，会被强制沉静，我们都被削弱了。”

黎州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一道形如拱门的石门上。

那石门并不高，仅有两米左右，门框上却缠着大量红线，那些红线并不是缠绕上去的，而是从石头中“长出来的”。

红线末端拴着不同的纸人、草人、棺雕、甚至还有活着的蛇，被强行绞住，吊在半空，它们没有动，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不是封门术。”黎州缓缓开口，“这是祭门法，不是为了封住谁，而是为了祭出某种‘不可描述’的存在。”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鬼笔，那咒力仍在抽搐震动，仿佛本能地想逃。“前面，是苏袖的核心地带，他不让人进，但我们必须进去。”

黎州一步一步靠近那道红线拱门，咒力回荡在四周，红线竟自行飘动，发出如婴儿啼哭般的低鸣声。

苏夏抬手拔出符针，将之插入脚边的地脉之中，咒气流动，稳住识界，黎灯忽然惊叫一声：“哥哥，那些纸人动了。”

果不其然，挂在门上那几个纸人缓缓抬起头，它们没有眼睛，却整齐地朝三人方向转过头，嘴角开始裂开，露出空洞的口腔。

一个纸人开口说话，声音如老电台的断频：“你们不是放逐者，你们是归来者，放逐者不能回头，归来者不得赦罪。”

苏夏脸色一变：“这是苏袖的术法，他在这里建了悔罪门，想进，就得承认你曾经是罪人。”

黎州站在门前，看着那一条条红线，一字一句开口：“我是黎州，我曾失去自我，沦为神体的碎片，我曾背叛战友，杀死同伴，我曾是执棋者，如今是棋子，如果这就叫罪，那我愿走进这道门。”

话音落下，红线散开，纸人低头，棺雕扭曲成门扣，石门自动开启。

一阵极其古老的咒力，从门内涌出，苏夏看着他，声音低了些：“你准备好了吗？”

黎州握紧鬼笔，点了点头。“苏袖要我们记起，是因为记起之后，才有资格和他一起站上终局，我现在，还差最后一块记忆，就藏在这个门后。”

最后一个字落下，门后的黑暗便如潮水般向他迎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

苏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默默走在他左侧。她肩上鬼纹缓缓游动，仿佛一条睡醒的蛇，在黑暗中寻找前方的边界。

黎灯紧紧跟在两人身后，手中握着咒符。他知道这一趟可能再出来时，就不再是现在的自己，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

他们穿过那道悔罪门，一股沉重的咒压立刻从四面八方向他们碾压而来，就像穿越了死亡的重影，再醒来时，已在另一层时空。

那是一片谷底深林，苍竹如柱，雾气弥漫，地面上每一片青苔都隐隐浮动着符文光泽，如活物呼吸。

三人缓步而行，四周没有任何风，却处处有风声。

咒力在这地方无法自由扩张，但他们的心跳声却莫名地清晰，一下一下，在耳边回荡，如同催命的鼓声。

走了不知多久，黎州忽然停住脚步，望向前方。

那是一座竹屋，简陋低矮，周围围着几根倒塌的篱笆，但整个屋子没有一点尘土，像是才有人扫过。

门未关，灯未熄，一盏红灯笼挂在屋檐下，纸面写着一个古老的字：“袖”。

苏夏眸光微动，轻轻吐出一句：“到了。”

黎州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鬼笔，那笔早已安静，却始终带着微弱的咒纹跳动，像是在等待某种归属。

他们走进屋中，屋里光线极弱，一张低矮的桌子横放在屋中央，桌上铺着一副残破的旧棋盘，棋子未完，一半黑一半白，正好断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