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转头，看向灰骨海的深处。

那里的空间，忽然轻轻隆起，仿佛整片海面被一只巨大的存在缓缓推开。

众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在他们面前，灰骨海被分成两半，一道脊椎状的巨影从海中探出，逐渐显露出它庞大无比的身形。

那是一只巨龟。

它的壳上长满了神性咒文，壳中嵌着一扇扇如同密室之门的开口，每一扇门后都散发出不同的诡力波动。

它的双目已经彻底灰化，但当它开口时，所有人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一个上古存在盯上了。

“你们不该来。”那声音无比低沉，却直接响在每一个人脑中，仿佛穿透了灵识，“这里是交易之地，不是战场。”

“玄老。”涂山玉上前一步，微微低头，那狐耳一颤一颤，显得格外警觉，“我们不是来扰市，而是追敌。”

“那就不要动手。”玄老缓缓张口，他的声音像风刮过深渊的骨器，“我不在乎外界的战争，但在我的躯壳之内，任何战斗——都不被允许。”

“否则我会吞掉发起者的‘魂骨’。”

“什么意思？”顾寒皱眉，“你要吞我们？”

“不是我。”玄老声音变冷，“是这座鬼市，它不是你们以为的死地，而是‘活物’。”

“动手，等于打破等价律令，那会让整座鬼市陷入‘重构’。到那时候，你们想抓谁，也就不重要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家伙聪明得很。”苏夏冷笑一声，“他知道我们追来了，就故意躲在一个不能打架的地方。”

“方子期在哪？”黎州开口，他的声音冷静得像石头扔进死水，“你让他躲进你身体里，总得收点租金吧？”

“他交了一样东西。”玄老低头，两个巨大眼珠缓缓转动，“我不能说是什么，因为他交易的是‘不能被说出’的概念。”

“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他在‘第七层咒窖’，你们要去，可以，代价是，你们在踏入前，要将你们的‘真名’交出来。”

一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神色都变了。

“真名？”悟能睁开眼，声音沉如敲钟，“他要我们的本源灵识？”

“交出真名，就等于在这鬼市里失去存在的主权。”秦书音冷声说，“任何诡物都可以借用你的形象、你的声音，甚至你的过去。”

“你们不想交，也可以不交。”玄老淡淡说道，“你们可以等他自己出来。”

“他不会出来。”黎州冷冷地回答，“他只会等我们妥协。”

空气沉寂了片刻。

苏夏忽然抬手，将食指划破，咒血滴落，唇角勾起冷笑：“我先来，我的名字，苏夏，鬼纹十七代。”

“记录完成。”玄老咒壳上的某个咒门微微开启，一枚灰白光点飞入其内，仿佛封印了苏夏的真名魂识。

紧接着是李正国。“李正国，鬼铃携带者。”

再然后是秦书音、顾寒、悟能，每一个人都念出自己的真名，并主动献出一滴魂血，被玄老收入神壳，最后只剩黎州与黎灯。

“你不能去。”黎州低头看着她，语气柔软而坚定，“你留在外面。”

“我会等你们回来。”黎灯轻声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我记得你本来的名字，哥哥。”

这句话让黎州身体微微一颤，像被什么戳中了记忆深处最深的节点。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黎州。”他平静地开口，“这是我愿交出的名字。”

“记录完成。”玄老神壳关闭，七道咒门同时开启，咒阵浮现，显露出一条通往“第七层咒窖”的路。

黎州站在最前方，目光如刃。“走，我们去把他拉出来。”

黎州话音未落，玄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像从尸骨底下被潮水推回的旧钟，在所有人心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执棋者——你若想拉出他，可否先理清你自己？”

黎州眉头一动，转身看向玄老那早已灰化的双眼，眼底像藏着一整片濒死的宇宙。

“你在试探我？”

“不。”玄老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到仿佛压碎了空间，“我在等你想起来。”

涂山玉狐耳微颤，转头看向黎州，眉宇间第一次浮现了动摇的情绪。

“他认出你了。”

黎州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站直身子，目光穿过咒门，投向那第七层咒窖的尽头，但下一秒，玄老的声音从他耳后灌入，像是钉子塞进灵魂缝隙。

“你要抓他，我可以告诉你位置，我甚至能帮你穿越七层咒窖的封印，避开所有‘规则反噬’，甚至能在你接近神阵时，为你封存住一秒钟的时间。”

“一秒很短。”黎州低声道，手中鬼笔轻轻转动。

“一秒也足够杀神。”玄老缓缓吐出这句话，灰壳上浮现出一道细微的红线，那红线在空气中蜿蜒舞动，像是记录着某种即将降临的天启。

“你想用什么换？”

“我不贪。”玄老眼中闪烁着灰烬火光，声音平淡得仿佛在讲述一桩古老的买卖，“我只想要你的一段——‘未来’。”

整句话落下，整个宫殿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苏夏瞬间挡在黎州面前，鬼纹护体，李正国握住鬼铃，鬼骨浮动，秦书音张开掌心，试图启动音咒，但什么也发不出来。

“未来？”悟能低声喃喃，佛珠微微震颤，“玄老之所以能存活千年，就是因为他吃掉了太多‘未来’……不是魂，不是寿命，而是——命运的可能性。”

“说清楚点。”顾寒沉着脸，“什么叫‘未来’？”

“就是你原本会拥有的某一天。”涂山玉淡淡开口，眼角狐纹绽放冰冷光辉，“那一天也许是你重拾记忆，也许是你胜利归来，也许是你亲手毁掉方子期——只要你把那一天交出去，那一天将永远不会发生。”

“它会从世界的‘时间轨道’上消失。”

“没有代价的交易从不成立。”玄老的声音如山海压境，“我是这座鬼市的主人，我只能遵循一个原则——等价交换。”

黎州沉默了。他手中鬼笔缓缓转动，但咒力没有释放，只是像在思索某种还未完成的咒阵。

“你要哪一天？”

“不是我选。”玄老声音低了下来，仿佛从灰骨深处挤出，“是你心中最想实现的未来——你交出它，那段未来就会消失。”